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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他问。

了了摇头:“还没看。”

裴河宴捧着信匣子的手一顿,看向她,无声询问:为什么?

她的目光被他正打开着的箱子吸引,只简单的说了原因,便问他:“这是你在南啻用过的烛台吧?”

她对这个昭和公主用过的烛台印象深刻,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她有些记不太清细节,还得和他确认一遍。

裴河宴没回答,只是把匣子先放到了一边。他指着箱笼里的东西,问她:“不眼熟吗?”

了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把那个陈旧的戒尺拿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这不是戒尺吗?”她指着上面一个小小的缺口,笃定道:“就是它!”

这个缺口还是因为她有一日看书睡着,他拍戒尺提醒她时,在坚硬的石面上磕的。

说实在的,要不是她知道裴河宴是个很念旧的人,她今晚高低得误会他在自己十三年那年就已经无法自拨了。

他虽用度奢侈,但从不浪费陪伴使用过的任何器物,除非已经损坏到无法修复。

不过了了转念一想,也正是因为这些物件本身的价值很珍贵,而它的耐用程度也非如今过了质保就会坏的产品能比的,否则也不至于用了一年又一年,在十年后,还有机会让她看见这些。

看着她惊喜又怀念的目光,裴河宴第一次觉得保留过去的这个习惯还挺值得。

他看了眼了了抱在怀中,一直没舍得撒手的小盒子,问:“这是什么,给我的吗?”

了了这才想起怀里还抱了个盒子,她把木盒子递给他,有些期待地让他打开看看:“木盒子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做的,但没什么经验,做了几个都不是很像样,我就让了拙帮我做的木盒,我自己用锉刀刻了字。”

裴河宴也看见了漆木盒子上那个精致的“宴”字,他抬手摸了摸了了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用碎木条铺的缓冲,碎木条本就脆薄,已经碎断了好一些,铺在了匣底。而盒子最中心装着的,是一只纯手绘的千佛杯。

茶杯的尺寸不大,她绘这千佛极为不易。杯底露了些泥色,是故意防旧做的瓷泥。而佛窟的排列,一个洞窟连着一个洞窟,每个洞窟的佛像都完全不一样。

但因为佛像太小,乍一看区别并不大。只有拿近了细看,才能分辨出画的是哪路神佛。

他一直不说话,了了看得紧张,没话找话道:“我是看你平时爱喝茶,想给你烧一个特别一些的杯子,但我请教了好多师父,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这个天赋,就退而求其次,想着画一个也行。”

“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画什么,画山水风景吧,好像太简单了一点。对我俩意义比较深远的地方也就只有南啻,可南啻除了浮屠王塔就是无边无际的沙漠,颜色太单一,我觉得没什么挑战性。”她舔了一下唇,嘀嘀咕咕道:“然后我就想到了石窟,原本是想画个南啻全景图,但画着画着灵感就来了。我曾经梦见过我走进了千佛石窟的地宫,地宫内困着无数个和尚在吟诵梵音,我推开那扇门,就看见了灿烂星河一般大大小小雕刻在石壁上的佛像。”

裴河宴知道了了说的地方,这也是他曾梦见过的。

那个石壁上,雕梁画栋,奢华盛大,描绘着形色各样的飞天与佛陀,或腾云驾雾,或坐卧竹林,就如同一个真的西方极乐之地。

而石壁的另一侧,是满窟石雕的佛像,大大小小足有数千座。一座座莲台,如盛开在幽冥河畔,圣洁又庄严。

“我很喜欢,了了。”他深怕表达得不够,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喜欢。”

他一直都知道,了了是有所感应的。他并不想引导她,回到过往如梦一般虚妄残忍的世界里,即便那只是梦境。

可当她和他说起幽冥的水中花,又将这副栩栩如生传神无比的千佛杯赠予他时,他才那么真切的感觉到,他并不孤独。

他说了两遍喜欢,了了顿时喜笑颜开。

她也觉得他会喜欢,只是礼物在送出去之前,未彻底看到他拆开的时候,难免还是会有一些忐忑。

“你应该不是想今天送我的吧?”他摩挲着杯口,爱不释手到舍不得放下。

“本来是明天。”她怕他还俗后,心里上会有落差,就想着准备一个他会喜欢的礼物来弥补一下他糟糕透了的心情,可她没想到他昨晚会给她送上这么贵重的礼物。

“下午听你说,明天结束后,你会彻底搬走。所以不知道明晚还能不能见到你,就先把它拿过来了,反正都是给你的,早一天还是晚一天没区别。”

这些天以来,因为还俗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太大,他们都忽略了这之后的规划和安排。

他自己一个人想了很多,但在昨晚她说愿意之前,好像一切都还是笼在云雾中看不真切的,让他也忘记了要与她商量。毕竟未知的筹谋,与她说了,反而像是给她带了枷锁。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想给她的。

裴河宴把杯子小心收起,并未一起装入箱中,而是单独放在了博古架上。他起身后,顺手把了了拦腰抱起。

他最近总是动不动的这样抱她,了了都习惯了,习惯到再突然也不会因为自己失去了重量感而惊呼出声。

裴河宴把小小的她抱在身前,低头嗅了嗅她的脖颈。等闻到了那熟悉的沐浴露的香味后,他托抱起她,把她放入床铺。

这出乎意料的走向,令了了彻底无法淡定。她刚沾着床,就卷着他的被子把自己裹得像蚕蛹一般,滚到了床铺的最里侧。

裴河宴无奈失笑,一时不知是自己昨晚太凶给她留下了阴影还是他太饥渴吓着了她,让她这么抵触。

“还难受?”他问。

了了谨慎回答:“有点。”

“不碰你。”他脱了鞋上床,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拥入怀中:“想和你说说话。”

那行!

了了悄悄扯开了一点被角透气:“想聊什么?”

他没立刻说,想了好一会,最后低头亲了亲了她的耳垂,反悔了:“好像又没什么好说的了。”

和他懂她一样,了了也很了解他。她沉吟了数秒,问:“是想聊以后规划吗?”

裴河宴不答反问:“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任何方面的都可以。”

了了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没有。”

在金钱满足了简单的生存和物欲后,想追求的就只剩下精神。可他们的精神是契合的,无论未来会不会有所改变,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也没有什么想问的?”他追问。

“好像有。”了了也不知道自己想问的问题会不会有些敏感,可她总感觉这也是他关心的,所以在思度良久后,还是开了口:“你会想要孩子吗?”

她先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会想要一个,起码一个。”

倒不是因为她是了家的独苗苗,家中只剩下她这么一根血脉,所以想要生一个孩子传承香火。

恋爱,结婚,生子好像是一个必然的规律和轨道。

她之前没考虑过这些,可如果对方是他,她却很希望他们之间能有一个孩子。

了了从他怀里转身,看着他:“你太孤独了,裴河宴。”

她很少这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可她每一次这么叫他,他都会有一种震颤的感觉。像是牵在心弦上的铃铛被另一头的她晃响,他不由自主地会对她的声音有所回应。

“我不孤单。”他用指尖点了点她的眉心:“有你陪着我以后,我再没觉得孤单了。”

她不知道,他的孤单并不是因为他一直都孤身一人。

而是因为害怕,害怕茫茫世界之中,再没有他要等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