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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莉离开?后, 埃里克又看了?一会儿书,忽然听见走廊那边传来谈话声。

特里基和博伊德的声音。

他?们正站在楼梯口谈话?,自以为不会被其他人听见。

可惜, 埃里克的听力天生异于常人,在辨别音准上有着极为可怕的天赋。

他?能在庞杂的交响乐里, 听出是哪一个乐手在哪一章、哪一页、哪一个乐句犯了?错,甚至能听出钢琴手每个音符的触键力度。

特里基和博伊德的低声耳语,对他?来说,就像是僻静之?地?的高声喧哗。

“你确定她会来?”博伊德的声音,低低的, 几分焦急。

“当然,”特里基说,“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待在那个丑八怪的身边?”

“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其?实也不能说丑,至少有一半脸是能看的, ”特里基回答,“但等你看到他?另一半脸, 恐怕就不会那么认为了?。”

“万一她不看我们的信,怎么办?万一她把那三封信扔了?,怎么办?”

博伊德压低声音说, “你不知道, 那小妞防备心有多重——我跟她来往那么多天,每天陪她散步、看剧、听歌,换成别的小妞, 我早就得手了?!她呢, 连手都不让我碰!”

“那是因为你蠢, ”特里基不耐烦地?说,“你太执着于绅士的派头了?。你当时要是狠狠心, 直接办了?她,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

博伊德陷入沉默。

“干,还是不干?”特里基步步紧逼,“事成以后,她和钱包都归你,埃里克归我——”

“你想清楚,那可是道斯的钱包,那小子比我还狠,跟亡命徒没什么两样,为了?钱,宰了?不少畸形人……你也看到她的钱包有多鼓了?。”

几十秒钟过去,博伊德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

“行。”

“你让她去花园那套房子,”特里基说,“记住,我们不是道斯那样的亡命徒,能软着来,就别动刀动枪。”

“我主要是怕——”

“没什么好怕的,”特里基平静地?说,“你虽然失去了?手指,但还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女?人都喜欢英俊的男人。”

博伊德有些犹豫:“你没跟那小妞相处过……她好像对我的相貌不感兴趣……”

“上帝啊!”特里基恨铁不成钢说,“你的自信心到哪儿去了??这么说吧,除非她是个瞎子,否则绝不可能选择埃里克!”

话?音落下?,博伊德终于不再犹豫,答应下?来。

他?们拦住酒店的侍者,给了?一些小费,让他?帮忙转交三封信——第一封信,在午餐时转交;另外两封信,则在晚餐时转交。

侍者连声答应,保证自己会完成任务。

交代完毕,特里基和博伊德就离开?了?。

走廊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清洁工推车碾过地?毯的声响。

埃里克看着手上的书,眼?神莫辨。

这是他?从客房的书架上随手拿的一本书,只?是因为她说可以“陪你”。

从未有人这样对他?说过。出于好奇心,他?留了?下?来。

这是一本平庸而乏味的小说。男女?主角见面了?,相爱了?,他?们像磁铁一样互相吸引,品尝彼此?的唇、舌,互饮唾液。

然而,书到一半,他?们忽然对彼此?的爱情发起了?质疑。你是否只?爱我的脸?你是否只?爱我的身家?

他?神色平静地?合上书,放回书架。

跟其?他?男性不一样,他?从不会因露骨文字而产生幻想,也不会自我发泄。

他?对待欲望的方式,冷静而残忍,会以旁观者一般冰冷刺骨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不合时宜的冲动,直到它彻底消散。

同样地?,他?也不会对书中的爱情产生任何感觉。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也没人会爱上他?。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被厌憎,被驱逐,被追捕。

他?从不视自己为人类,自然也不会对人类产生任何感情,承担任何义务。⑴

下?一刻,书中的文字陡然浮现在眼?前,如同一团团晦暗不清的幽影——

你是否只?爱我的脸?

你是否只?爱我的身家?

他?有身家吗?

有的。他?是政治暗杀的高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他?人性命。

离开?波斯后,哈米德二世曾写信给他?,希望他?能去君士坦丁堡制作暗门、密室和保险箱,为奥斯曼帝国效力。⑵

富人们都擅长赚钱,而他?擅长像刳脂剔膏一样盘剥富人。

名声、财富,对他?而言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真正缺乏的是——

你是否只?爱我的脸?

埃里克顿了?顿,从书架上取下?那本书,扔进客房的壁炉里。火焰嘶嘶作响,迅速吞没了?苍白脆弱的书纸。

然而,那些字句——男女?主角的诘问?,却从书纸上脱离出来,立在他?的面前。

在火焰的缠绕下?,那些字,那些句,逐渐变得殷红,像被血濡湿了?一般,触目惊心。

你是否只?爱我的脸?

你是否只?爱我的身家?

现在,变成了?对他?的诘问?。

书彻底化为灰烬后,埃里克离开?了?薄莉的房间。

·

薄莉一直在等埃里克出现,亲手把这三封信交到他?的手上。

这是个刷好感的绝佳机会,她才不会放过。

然而不知为什么,埃里克就像消失了?一样,再次失去了?音讯。

她的心脏不由扑腾扑腾狂跳起来,他?不会又要消失好几天吧?

马上就是星期六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把信转交给埃里克,对他?说一箩筐特里基和博伊德的坏话?。

然后,她去参加那个所谓的灵媒聚会,等特里基和博伊德暴露出真面目后,撺掇埃里克抢了?他?们。

最重要的是,特里基的老巢里,不知藏了?多少亟待制成标本的畸形人。

她救下?他?们后,既能传达自己不会以貌取人的意思,又能省下?聘请畸形演员的钱。

简直是一箭三雕。

唯一的问?题是,“箭”不见了?。

薄莉有点郁闷。

只?能说,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埃里克太难捉摸,她还是自己再做一手准备吧。

薄莉换上男装,准备去买一把左轮手枪。

她原以为必须出示身份证明才能买枪,谁知,枪械铺老板只?要钱,别的什么都不要。

他?端出一排手枪,放在她的面前:“这些都是有来路的好货,你可以在底下?看到字码。如果你一次性付清,不赊账,我还可以给你加个膛线,保你打得准。”

“当然,你要是没钱,”老板示意她看旁边的玻璃柜子,“那儿还有别人典当的枪,跟新?的一样好使。”

薄莉对枪了?解不多,只?知道小口径后坐力小,不容易打偏。

她买了?一把柯尔特手枪,尽量像老手似的检查了?一番——扳下?一半击锤,转了?一下?弹膛,然后“咔嗒”一声,把击锤推了?回去。

她没有用真枪打过靶子,但演戏的时候,多多少少被教?过一些枪械常识。

再加上,不少游戏里都有左轮手枪,对这玩意儿还算熟悉,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枪也不是那么好用的,尤其?是手枪,只?要超过五十米,除非是神枪手,否则很?难打中人。

步枪、狙击枪就更?难用了?,需要枪手自己计算风阻、重力和弹道下?弧线。

薄莉有些后悔,在洛杉矶的时候没有报个射击班。

不管怎样,有枪总比没枪好。

如果博伊德威胁到她的性命,她就掏出枪,直接抵在他?的身上——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打不中。

时间一天天过去,埃里克始终没有现身。

薄莉试了?很?多办法,叫他?的名字,敲击墙壁,在客房的书桌上留下?字条,希望他?看到后能出现。

然而,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没有任何回音。

之?前,他?消失时,她至少能感到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就像他?并没有离开?,只?是退到了?黑暗中,在暗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但现在,连那种被注视感都消失了?。

薄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生活中最大?的威胁消失了?,她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为什么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是因为,她马上要面临别的危险了?吗?

只?有这个解释。

不然就是她疯了?,对被刀抵住的感觉,产生了?诡异的依赖。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薄莉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中了?基因彩票,长相集中了?父母的优点,长得相当漂亮。

除此?之?外,她是一个有点“闷”的人,不爱社交,也不爱户外运动,更?喜欢泡在书堆里、游戏里和剧本里。

她喜欢书中的细节,更?甚于现实中的细节;喜欢游戏里的风景,更?甚于现实中的风景;喜欢剧本里的情节,更?甚于现实中的人生。

她一直以为,这辈子自己只?能在小说、游戏和剧本里体会到这种感觉。

直到埃里克出现了?。

他?的头脑是脱离现实的,他?的过去是脱离现实的。

他?的存在,更?是与现实无关。

——他?本就是书页里的虚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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