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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群人,船长一眼就看出助手是做什么生意的,狮子大张口索要五百镑的船费,否则就不让他们上船。

两人僵持住了,在码头争论不休。

不过,船长和助手都非常谨慎,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畸形人”,只说?是“货”。

薄莉不是没去码头看过,但助手早已假扮成码头的水手,涂黑了脸颊,贴着髭须,平时交谈都用西班牙语,也不知道埃里克是怎么从茫茫人海中抓住他的。

救下那些?畸形人后,薄莉在郊外租了一幢别墅,把他们安置在那里。

“大脚女孩”叫玛尔贝,有一头细软漂亮的金发,特?里基为了得到她,把她妈妈打?了一顿,不久后,她妈妈就因思念成疾,去世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用醋给我洗头发了,”她喃喃说?,“我头发都变糙了。”

“巨人”叫西奥多,他身高足足有两米四?,薄莉第一次见到比埃里克还要高的人,不由有些?警惕,只是跟他握了下手,简单问了句好。

“侏儒”和“蜥蜴人”,一个叫弗朗西斯,另一个叫弗洛拉。

侏儒不知为什么,不太喜欢薄莉,一见到她就翻白眼。

弗洛拉则是个爱美的小女孩,听见自己不用扮演蜥蜴人后,欢呼一声?,把薄莉当成了亲姐姐,搂着她的脖子,坐在她的身上不肯下来。

侏儒环视一周:“你们就这样忘了特?里基·特?里先生的知遇之恩?”

“大脚女孩”玛尔贝最先呸一声?:“去他娘的知遇之恩!他把我妈杀了,要不是他已经?死了,我真想用脚踩死他!”

西奥多保持沉默。

弗洛拉说?:“我不喜欢扮蜥蜴人,我要跳芭蕾,我要当漂亮女孩……”

侏儒骂道:“你膝盖长成这样,你这辈子就只能当蜥蜴人!没有观众想看一个蜥蜴女孩跳芭蕾!”

薄莉冷眼旁观,怀疑这个侏儒并?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相较于其他畸形演员,侏儒并?不少见,不少剧团都有侏儒,甚至有侏儒夫妇一起表演。

船费那么贵,多一个人就多一百镑,助手没必要花大价钱,把一个侏儒运到伦敦去,除非他另有作用——监视这些?人。

见他们争执不休,薄莉想了想,拿出钱包,给了侏儒两块钱:“既然你不想留在这里,那就走吧。”

侏儒不敢置信地说?:“这些?人都是一群好吃懒做的废物……你宁愿要他们,也不要我?我告诉你,我特?别会赚钱……你可别后悔!”

“我不后悔。”薄莉平静地说?。

侏儒夺过两块钱,气冲冲地离开了。

他离开后,其他人立即开始对薄莉抱怨,侏儒平时多么尖酸刻薄,不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薄莉一边安抚他们,一边去厨房烤了个馅饼,在上面涂了奶油和巧克力酱,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迅速俘获了两个女孩的心。

西奥多对她礼貌地点?点?头:“谢谢。”

薄莉:“不客气。”

玛尔贝吃馅饼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个不停——薄莉在她肥大的膝盖上绑了一条白蕾丝,她高兴极了,整个晚上都眉开眼笑。

弗洛拉则大声?说?,这里简直是天堂,有屋顶,有煤气灯,还有奶油和巧克力酱,她要一辈子待在薄莉的身边。

最后,薄莉跟他们互道晚安,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临睡前,她有些?纳闷,埃里克人呢?

自从救出这些?人后,他就又不见了。

·

侏儒拿着钱,走出别墅后,仍在骂个不停。

“没见识的女人……宁愿要那些?畸形人,也不要我,”他吐了口唾沫,“她根本不知道我的能耐,也不知道特?里先生多么器重我!”

在大多数观众眼里,侏儒虽然是畸形人,但也是勤劳、善良以及工匠的化身。

弗朗西斯因此捞了不少钱——他跟特?里基合谋,在上一座城市买廉价工艺品,到下一座城市,挂上“侏儒手作”的名头翻倍出售。

两人利用民众对侏儒的刻板印象,赚了个盆满钵满。

侏儒钱包鼓起来后,开始轻视其他畸形人,觉得自己和特?里基一样,是他们的主人。

没想到特?里基就这样死了,他还被一个女人赶了出去——马戏团岂有被女人领导的道理?

这就像开船一样,有女人在船上,迟早沉没于大海。

侏儒越想越气,忍不住在街上破口大骂起来:“谁稀罕在她那儿工作,要不是她插手,我早就去伦敦赚大钱去了!死娘们儿,坏我好事,等?我赚钱了,我要雇人把你卖到窑子去!”

这娘们儿也是蠢,临走前还给了他两块钱,正好喝酒去。

弗朗西斯抛着手上的硬币,走进一家?灯红酒绿的酒馆,没注意到后面跟着一个幽灵般的身影。

两块钱只能买一瓶肯塔基威士忌,而且还不能在酒馆里喝——侍者?觉得他长得太像小孩子,在里面喝酒,会影响酒馆的声?誉。

弗朗西斯忍气吞声?地交了钱,拿着威士忌,回到了大街上。

去他妈的像小孩子!他脸上明明蓄了一大把胡须,都是借口,侍者?就是看不起侏儒。

但没关系,他很快就会有钱了。

弗朗西斯喝了一大口威士忌,他明天就去剧团应聘,签演出合同……不到两个月……不到一个月,他就会变得像以前一样有钱有地位!

“等?我有钱,”侏儒嘟哝说?,“等?我有钱……死娘们儿,等?我有钱……”

下一刻,侏儒只觉得脖子一紧,有什么勒在了上面。

不等?他回头咒骂,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颈骨被硬生生折断,血肉寸寸撕裂开来,头颅“砰”的一声?滚落在地。

埃里克居高临下地看着侏儒的头颅。

自从他看到薄莉和另外几个畸形人共处一室的画面后,就难以遏制内心的杀意。

这不应该。

他没必要因她而情绪波动。

然而,杀意却在加重。

当他看到她把那几个畸形人接回别墅里,给他们挑选衣服,给他们烤馅饼,跟他们握手,拥抱。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要杀死屋内所有人。

他迅速移开视线,竭力平息这种?古怪的想法。

然而不管他看向什么,都觉得可以成为杀人利器。

餐刀、餐叉、打?碎后的餐盘、窗帘上的绳子、壁炉里的拨火棍、煤钳、壁炉架上方的鹿角……只要他想,这里随时可以变成恐怖的屠宰场。

可是,他为什么要为了她动手杀人?

侏儒的血已蔓延至他脚边,浸湿了他皮鞋的鞋尖。

躁动的杀意却始终无法平息,在他的身上萦绕,徘徊,缠绵。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脑中却毫无征兆地回想起她为索恩剪头的画面。

一想到她的手指曾在索恩的发间穿行,沾染过索恩的气味,他就想勒断索恩的脖子。

这太不正常了。

更不正常的是,从她为他剪发的那天起,他的头上就始终有一种?被摩挲的感?觉。

头是最脆弱的部位,脸则是他的禁忌。

她手指的触感?,却一直停留在上面。

仿佛她的手指已探到面具的边缘,随时会揭下他的另一层皮肤。

这让他觉得不安和……暴露。

他的胸口不禁一阵紧缩,心跳又快又重,每一下都几近痉挛,简直像得了某种?不治之症。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只觉得浑身燥热,口中干渴,有什么在不断塌陷,塌陷,塌陷。

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