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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菲尔德皱了皱眉,将香烟熄灭在烟灰缸里,大步走到病房门前,就听见屋内安娜低低的啜泣声。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如此娇弱地哭泣,这女孩一直是强硬、蛮横、生气勃勃的,即使被十多个流氓追赶,脚掌被玻璃碎片扎得鲜血横流,也不曾如此柔弱地哭泣。

她遇到了危险。

想到这里,他的脑中嗡鸣一声,拿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她上衣被乔治撕得粉碎时,他直接失去了思考能力,快步走过去,扯住乔治的衣领,将他拽离了安娜,扔在地板上。

但这样完全不能化解他内心蓬勃的怒气,他顿了顿,又一脚狠狠踹在乔治的胸口上。作为谢菲尔德家族及集团的领导人,他自律到接近严苛,有一套称得上苛刻的作息,再加上这几年医疗技术越来越发达,上次去检查身体时,医生还惊叹他的身体健康而强壮,相比之下,乔治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尽管肌肉发达,力量与爆发却远远比不上谢菲尔德。

见乔治手脚并用地想要逃跑,谢菲尔德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神色冷漠,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袖口,侧头对姗姗来迟的雅各布说道:“把他送到警局去。”

雅各布已经很久没看见他的先生如此动怒,不敢多看,低头应了一声“是”,抓住乔治的领子,拖拽尸体般,把他拖了出去。

雅各布离开后,谢菲尔德扯松了领带,随手扔到一边。他用力闭了闭眼,想要冷静下来,心跳却始终激烈而急促。

一切都在朝失控的方向发展。他原以为自己能控制这畸形的情感,能及时止损,毕竟他和安娜是真的不合适,一个已经步入暮年,另一个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生命线真的存在,他们就站在生命线的两端,这样的爱情怎么称得上合适?

安娜什么都不懂,她尽管世故又强横,头脑却始终保持着小女孩式的天真。她喜欢他,是因为对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必须给她时间,让她明白那些都是虚假的幻想,真实的他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美好。

他是如此清醒,如此冷静,却还是在这场不该发生的感情中泥足深陷。

安娜不懂的,他都明白。他比她多活了四十多个春秋,一万七千一百五十五个日夜,无论是头脑还是身体,都比她要成熟太多。她不懂和他在一起的严厉后果,他却清楚无比。正因为这样,发现这份感情时,他才那么惊愕与难堪。

可惜,这个世界想要藏住什么都可以,唯独爱情与咳嗽是藏不住的。

谢菲尔德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安娜,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的内心被道德、伦理和畸形的感情反复灼烧着、煎熬着,这是一种痛苦而新奇的体验。他三十岁成名,四十岁就合并了四十多家厂商,成为行业中赫赫有名的商业巨鳄,五十岁时甚至一度成为国内首富。金钱、荣誉、名气,他都有了,唯独缺一位爱人。

谁能想到,他会在晚年时喜欢上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女孩。

这简直是上天对他开过的最荒谬的玩笑。

——

安娜又做梦了。

乔治的镇静剂不知掺杂了什么东西,她难受极了,痛苦极了,脸颊发热,呼吸滚烫,整个人像在热水中沉浮般,稍微挪动手指,都会迎来巨大的阻力。

如此痛苦的情形下,她又做了几个痛苦的梦。她一会儿梦见被母亲抛弃,一会儿梦见被乔治玷污,一会儿又梦见因为被乔治玷污,而被L先生抛弃。三重折磨下,再加上镇静剂里不知名的药物,她倦怠而迷蒙地睁开双眼,出现了轻微的幻觉。

她缓慢转过头,看向旁边的L先生。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比寒冰还要冰冷。她看见他的衣衫凌乱,扣子被解开了几颗,露出了一些结实的胸肌,总是扣得一丝不苟的袖口也散开了。

她看着看着,忽然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觉得他是因为她差点失去贞洁而生气,连忙握住他的手,扭动着身子,想往他的怀里钻。

L先生低下头,静静地看向她。

他的眼神不再温和,带着一种充满侵略性的审视,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能剖出她内心隐藏得最深最肮脏的过去,而她最害怕的,就是被L先生知道混乱而肮脏的过去。

安娜有些慌了,她不想要L先生用这种眼神看她,于是她吃力地撑起身体,软绵绵地搂住他的脖子,用炽热的额头轻蹭他的颈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L先生不再纵容她放肆地亲近,直接将她推到一边。

她扁扁嘴,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对她。她想了想,继续往他的怀里钻,然而他却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她,低声警告道:“安娜,清醒一点。”

他为什么要这么严厉地跟她说话……她做错什么了吗?是因为她差点被乔治玷污吗?他就这么在意……这件事吗?

安娜用昏沉的脑子思考了一会儿,没有思考出答案。她是一只刚学会走路的猫儿,本能地想要最亲近最喜欢的人。那个人却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推开她。终于,她有些累了,倒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菲尔德神色复杂地看着安娜,告诉自己就是这么做。

只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她,她总会放弃的。

她需要的是年华相近的爱人,而不是黄昏日暮的他。

他们不合适。

真的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