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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似乎对谢菲尔德彻底失望了。

她不再故意穿性感的衣服吸引他的注意力, 也不再像个小情人一样坐在他的腿上,多情而娇媚地向他索吻。次日,她像是完全忘记昨天的悲伤般, 穿着格子花纹的连衣裙走下楼, 抱着胳膊, 跟雅各布聊天,一会儿面带酒窝地甜笑,一会儿毫无征兆地板起脸。

她没有故意忽视他的存在,仍然会跟他打招呼, 看他的目光却不再像以前那么热切, 带着能灼伤心脏的温度。现在她望着他, 就像是在望一个普通的、平庸的、毫无魅力的老男人。他在她的眼中失去了特殊的光彩。

他一方面认为这才是正确的,一方面却不由自主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这时, 他发现她变了许多。以前,她用餐的时候, 两个膝盖会焦躁地晃来晃去, 一只脚不耐烦地抖动;现在, 她就像真正的大家闺秀般,膝盖会规矩地并拢在一起,脚也不再胡乱抖动。其实,她已经开始成长了,是他忽略了她的改变。

不过, 她也只是举止有了改变而已,心理上,她依然是个小孩子。从她轻率地和男孩发生关系,让自己受伤就看得出来。这样的她和他在一起,只会更容易受伤。

这个想法刚从他的脑中闪过, 就看见安娜抬起脸,露出一个讨人喜欢的甜美笑容。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会像从前一样扑过来,放肆地坐进他的怀里,但她只是对他笑了笑:“今天你不用送我上学了。”

他微微一怔。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以后也不用了。暑假也不用你带我出去玩了。讨你喜欢太麻烦了,你知道,我不是个聪明的女孩,别人看一遍就能记住的知识点,我要看十几遍才能记下来。我不想为了一个不喜欢我的人,下这样的狠功夫,我更愿意去和男孩跳舞、看电影、逛海滩,反正这也是你想看见的,对不对?”她甜蜜而讥诮地吐出那个词,“老家伙。”

他蹙着眉头,低斥道:“安娜!”

“别叫我,你这口是心非的老家伙!”她生气地一拍桌子,仿佛被骂老家伙的是她一般,“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却不肯承认。你这老色狼,喜欢别人就愿意承认,还把她们送的油画一直留着,什么‘艺术家柏里斯’,恶不恶心!艺术家都是敢于追求爱情的,你呢,你敢吗?”虽然她从来没有和艺术家接触过,却理直气壮地给他们安了一个“敢于追求爱情”的品质。

说到这里,她合抱起胳膊,嘲讽地笑笑:“噢,对了,老家伙,你敢承认,你是因为听见我流产的风声才回国的吗?你不敢承认,因为你一旦承认,你就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我了。”她把下眼皮往下一扯,对他做了个表达鄙夷的怪相,“连我这个小姑娘,都不怕跟你在一起,你却怕这儿怕那儿。我告诉你,你不和我在一起,世界之大,我总能找到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老头子,到时候你就后悔去吧!”

安娜胡乱发泄了一通,把她所能想到的粗鄙言语都说了出来。在此之前,她不愿伤害这个老家伙,也不愿意贬低她心目中的爱情,如今气到极点,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

发泄完毕,她没看那老家伙的脸色——也不敢看,抓起书包,噔噔噔地跑了,甚至没有等雅各布。

谢菲尔德听完安娜这一番高谈阔论,紧锁着眉,太阳穴一阵跳痛。他长叹了一口气,将腿上的餐巾扔在餐盘上,侧头对雅各布说道:“跟上去,别让她出意外。”

——

安娜似乎真的不再在意谢菲尔德的看法,也不想暑假和他一起出去玩了。她变成了一个叫人十分头疼的女孩——原本的她就已经叫人头疼了。

老师们纷纷找到雅各布,询问这女孩究竟受了什么刺激。雅各布也没想到安娜会变成这样,其他女孩失恋都是哭泣、闷闷不乐和找闺蜜倾诉,她失恋却是打架、骂人和拉帮结派。

她在校园内成立了一个女子帮,专门找男同学收保护费,然后用这些钱举办派对,请女同学吃大餐、看电影,租下大巴士带她们去海滩游玩。如果那些男同学都是被迫交保护费,老师们还不至于这么头疼,关键是他们都是自愿掏钱,导致老师们完全没理由教训安娜。

一时间,安娜在校园内混得风生水起,一举成为了全校最受欢迎的女孩,不管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喜欢她,追捧她。

雅各布沉默了片刻,说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一个老师立刻愠怒地反驳道:“好什么好!我们虽然不像那些迂腐的女子学校一样,认为女孩只能当家庭主妇,不让她们接触真正的知识,但你必须承认,这个社会,女孩仍是需要一些女性气质的。安娜却把社会上那些花样儿,全部带进了校园里。她让女孩们跟她一起穿裤子,甚至穿下流的热裤,就像那群剪短发的女权主义者一样。说真的,那群女权主义者真的害人,为什么女孩子不能穿裙子,为什么表现得女性化就是反女性……”

雅各布在老师这里听了满耳朵对女权主义者的怨言,然后被带到了羽毛球场上。

安娜正在打羽毛球,这没什么特别的,所有人都在打羽毛球。她的穿着,却让她成为了整个羽毛球场的焦点。

她戴着白绿双色的棒球帽,浓密的马尾在脑后摇摇晃晃,上衣又短又紧,她每蹦跳一次,就会露出纤细紧绷的腰身,运动裤更是短得无限接近于底裤,衬得两条匀称的腿格外的长。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水,脸颊浮着一层桃红色的光晕,双眼明亮,青春焕发,看不见任何悲伤和沮丧。

看到雅各布的身影,她立刻把食指抵在手掌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跑过来,朝他眨了眨眼睛:“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老师找你来的?她跟你说我的坏话啦?”

她把话都说完了,他于是无话可说:“嗯。”

“那你生气吗?”

他本想劝她以学业为重,但考虑到她才被谢菲尔德拒绝,说大道理可能会引起她的反感,摇了摇头,说道:“不生气。”

“不生气就好。”安娜像有多动症一样,一直摇来摆去,一会儿把球拍扛在肩上,一会儿杵在地上,“你要是生气的话,我音乐剧的首演就不请你了。”

“什么时候?”

“下下周。”

说完,她突然用两条炽热、汗津津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窸窸窣窣地说:“别告诉那个老家伙。”然后,带着一阵活泼、欢快的笑声,渐渐远离了他,继续和同学打羽毛球。

雅各布看着她的身影,表情很平静,心跳却加快了几拍。半晌,他掏出方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忽然有些懂了他的先生的心情。

——

两天后,一个消息传遍了校园:迪恩转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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