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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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了几秒钟,说:“那开始吧。”
安娜选择的片段和露茜一样,她却没有像露茜那样拿出一个小镜子来补妆。上场前,她去了一趟盥洗室,故意把廉价口红掰断、磨平,剩下短短的一截,用手指头挖出了一个小坑儿。
她没有马上把那支掰断的口红拿出来,而是原地走了一会儿,半晌,终于找到反光的地方般,她用手指梳了梳头发,然后才拿出那支口红,打开盖子,用手指头蘸了一点儿鲜红,抹在嘴唇上。
她涂抹得很小心,作为一个一贫如洗的卖笑女郎,这是她最后的揽客武器,一丝一毫也不能浪费。涂完口红,她又扭了扭身子,甚至把手伸进领子里,调整了一下胸罩的位置。浓重俗艳的妆容下,她的举止世故又性感,表情却让人想起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因为她还没有长大,就已经被生活折磨得沧桑。
与安娜的表演相比,露茜演的根本不是贫穷的卖笑女郎,而是一个即将和男友去约会的早熟女高中生。
刹那间,嘲笑声消失了,鄙夷的讨论声也消失了,最开始高声嘲讽安娜的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们都是有表演基础的演员,表演不仅考验演员对眼部与脸部的肌肉控制能力,还考验对人物的理解和共情能力,甚至有时候会考验创作能力,因为导演和编剧不可能把剧本上的每个细节都细化到位,演员只能自己去共情、去理解、去创作。
安娜对人物的理解,显然在露茜之上。
她敲了敲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毛——女主角常年在贫民区游荡,第一次见到这么长寿的人。长寿,意味着富有,或生活安稳。不管怎样,这老家伙身上绝对有点儿小钱。
安娜两眼顿时放出热辣辣的亮光,把领口往下扯了扯,对他露齿一笑:“老先生,要试试我吗?我很干净,没有脏病。”
有了她前面的惊讶,后面这句“老先生”才显得合情合理。有人开始回想露茜的表演,发现她几乎是开门的一刹那,就露出了诱惑媚人的笑容,似乎早就知道门后是一个老人,情绪上没有转变就算了,也看不出人物的行为逻辑。
假如没有安娜的表演,露茜的表演完全称得上这个年龄段的最佳水平,有了安娜的表演后,她的表演竟然被衬得漏洞百出。
想起露茜之前说的“别什么人都拿来和我比”,不少人朝她投去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惹得露茜一把摘下太阳镜,恼怒地摔在地上:“看什么看!”
试镜的剧本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乎找不到女主角情绪激烈起伏的戏份,所以许多人到第二轮表演时,表演的都是女主角哭喊或争吵的情节,以展示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也有人设计了较为生活化的情境,却显得平淡如白水,还不如上去哭闹一场。
安娜设计的情境,是剧本上一笔带过的剧情:女主角对男主角念自己写的情诗。
她走到椅子后面,一手撑着椅背,另一手背在身后,捏着那张写了情诗的纸。即使化着浓妆,也掩盖不了她脸上甜蜜而羞涩的红晕。她似乎紧张极了,一会儿搔搔后背心,一会儿用脚尖辗轧着草地。几秒钟后,她两条胳膊撑在椅背上,弯下腰,故意展现出自己从后颈到腰部下方的迷人曲线。
“我写了一首诗……”她小声说,“给你写的。”
外人只看到她在对着空气说话,只有安娜自己知道,她透过夏日炽热、亮闪闪的阳光,看见了一张温和却疏冷的脸庞。他轮廓冷峻,脸上有许多苍老的纹路,还有一双罕见的、令她一见钟情的灰蓝色眼睛。
她爱他,却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而悲伤流泪。他是她的爱情,是她的勇气,是她走到这一步的动力。只要想起他,她浑身上下就充满生气蓬勃的勇气,能迎接一切困难。
所以,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哭,也没有像他们一样露出难过的表情,而是热烈痴迷地注视着那个爱情的幻象,柔和地吟诵出自己写的诗句。
安娜创作的诗句,说实话,非常一般。但正是因为这诗句是如此拙劣、稚嫩,竟像是女主角亲自写出来的一般。
当她念到“我爱你,我的爱人;我不是一个纯洁的女子,但我愿将纯洁的爱情献给你”时,连假装看不见她表演的露茜,都被她纯朴而狂热的情感打动了。
似乎真正的女主角,就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无时无刻都精力旺盛、活泼热情,因为她要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绝对不会爱上一个随时会死去的老人。
她似乎就该是安娜表演的这样,天真又勇敢,世故却纯朴,幼稚而乐观,是盛夏炎热到极点的晌午,天空在树梢上播下的一颗赤褐色的火种,把本已不毛的荒野燃烧成生机勃勃的鲜红色。
安娜的表演结束后,导演和编剧对视一眼,低声讨论着什么,迟迟没有让工作人员去喊下一位。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在犹豫,是直接选用安娜,还是再看看其他人的表演。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嘶哑的女声响了起来:“就这个女孩吧。”
安娜眨眨眼,回头一看,就见一个金棕色头发、相貌艳丽的成熟女郎正朝她缓缓走来,居然是她之前在杂志上看过的罗丝·罗伯茨,谢菲尔德的第三任前妻。
顿时,她身体一僵,下意识后退一步,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罗丝没有她那么多顾虑,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她的表演很有灵气,我很喜欢,是我心目中女主角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