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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呼吸逐渐变轻缓,沉沉地睡了过去。我不敢让他用这个姿势一直睡,拍拍翼龙的侧颈,示意它放缓飞行速度。翼龙薄膜包裹了一下眼珠子,听懂了般,竟真的放缓了速度。我趁机将埃里克抱到身前。

只是,男性和女性的体格终究有差异。虽然“卡罗莉娜”的身体越来越像上辈子的我,我本来的身材也还算高挑,但跟埃里克一米九出头的高大身躯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娇小。还好他的腰足够细,要是像他的肩膀一样宽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搂住他。

几小时后,翼龙在巴黎郊外降落。我不确定赫帝斯说让埃里克再也当不了猎魔人,是真话还是假话。没敢贸然进入地下城。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还未靠近凯旋门,就看见一列全副武装的猎魔人从我面前跑过。他们步伐齐整,动作迅速地在一棵棵树上,贴上我和埃里克的通缉令。

幸好过来时,我将埃里克藏在了一个废弃农舍里。巴黎进不去,埃里克这个状态又不适合长途跋涉……我咬着手指头,不禁有些焦灼。

回到废弃农舍,我在杂物堆里翻找半天,找到一条打满补丁的裙子。在井里打了两桶清水,我坐下来,把裙子洗干净,晾到竹竿上。然后,翻出一条还算暖和的毯子,铺在柴房的地上,把埃里克搬到了上面。不知道他还要睡多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但看见他的伤口都在愈合,呼吸也均匀绵长,一切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试了试他额头的体温,倚靠在柴房门口,睡了过去。

中途醒了两次,都是被乱窜的老鼠和野狼的嚎叫惊醒。睡得很不好。终于挨到天明,晾在竿上的裙子也干透了,我换到了身上,将头发拧成一股,用毛巾包起来。

尽管猎魔人还没有搜到这座村庄,但迟早会搜过来。得想办法去地下城一趟,买点改变相貌的溶液。摸出埃里克的钱包,我清点了一下,20枚金币、5枚银币、10张千元法郎钞票……这小子有钱到我眼红。

从奥古斯身上扒下来的披风,显然没办法穿出去,上面不仅镶嵌着莹亮剔透的宝石,还有几颗光芒璀璨的钻石,穿到街上去,很容易变成众矢之的。他的匕首倒是能接着使用,不过把柄上也镶嵌了不少宝石,还是不能轻易拿出来。

我叹了一口气,去柴房看了一眼埃里克,还在沉睡。将披风盖在他的身上,我关上门,在脸上抹了两把灰土,走到城门附近,查探巡逻的情况。谁知,整个城门被猎魔人和卫兵围得像铁桶般,几近水泄不通。连贵族的马车、农夫的板车,都要停下来,一一检查。贵族和平民一视同仁,这大概是整个巴黎最平等的时刻。

我两三下爬到梧桐树上,拨开茂密的枝叶,望着猎魔人和卫兵的巡逻路线,陷入了沉思。直接从城门进去,大概是行不通了,只能找机会爬到城墙上,从屋顶潜入城内。

当然,我要是孤身一人,完全可以硬闯进去,像遛狗一样,把他们绕得团团转。但埃里克还在昏睡,我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对他负责。

在梧桐树上打望了一整天,我记下周围的地形。回到农舍后,我将裙子裁短,多余的布条用来保护手肘、足踝。夜幕降临,我轻吻了一下埃里克的额头,用布蒙住脸庞,趁夜来到了城外的树林。

让我没想到的是,夜晚的巡逻比白天还要密集,看来赫帝斯给了猎魔人协会极大的压力。若不是关系到根基的威胁,猎魔人根本不会如此在乎一个旧血族的命令。

潜行到城门附近,我念出回溯术的咒语,白日经过这里的四轮马车立即出现,甚至能听见车轮辗轧石子路的声响。卫兵猛地抬头,上前查看“谁?!”

时机转瞬即逝。我轻盈地跳到城墙上,快速攀爬上去,借着夜色的掩护跃到下方的屋顶。尽管我已极力放轻动作,还是发出“砰”的一声。同一时刻,猎魔人发现回溯术的痕迹,意识到卫兵被调离城门,马上带队追了过来。这次和以往的追逐不同,容不得任何闪失。我不敢休息,不停地躲避、绕路、制造幻象……总算甩开了那些难缠的尾巴,进入地下城。

没想到赫帝斯会做得这么绝,黑市竟被禁止出售改变相貌的溶液。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黑市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为了循规蹈矩地售卖商品。多逛了几家商铺,付钱的时候暗示了几遍,再出来时,我的手上已多了几瓶染色溶液。又买了一双靴子,一件灰色斗篷,找了一家不登记身份的小旅馆换上,对着镜子染发染肤,用肤膏遮住脸颊痣,修饰了一下轮廓。这一晚,我都没有睡觉,蹲守在房间的门口,以防被巡逻的猎魔人破门带走。

天亮后,我戴上斗篷,走出小旅馆,跟着人潮走出城门。一个守卫扫了我两眼,厉声喊住我“带斗篷的,把帽子摘下来!上面有令,最近不得戴帽子和蒙面。”

我慢吞吞地摘下斗篷,露出一张头发、眉睫和瞳色都染成雪白的脸孔。周围人都倒抽一口气,对我指指点点。守卫是个普通人,被这张脸噎了一下,头疼地挥挥手,把我放了出去。

我松了一口气,快步赶到废弃农舍,推开柴房木门的瞬间,却发现地上的埃里克已不见踪影。

有那么一瞬间,脸上血色尽失,手脚冰凉。无数种不祥的猜测涌上我的心头,他是醒过来自己离开了,还是被猎魔人带走了……如果是后者,我该怎么办。他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能不能好转恢复,还是说,他已经被禁术剥夺了性命,连全尸都没有留下。想到最后,我差点跌坐在地上,陷入深深的绝望。

这时,一个漠然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以为你走了。”

我猛然回头。埃里克站在不远处,衬衫微敞,露出胸膛微微起伏,似乎伤势还未彻底痊愈。他的手掌已变得完好,右脸却还是恐怖骷髅的模样,眼眶内嵌着一颗完整的金色眼珠子,可以看见血丝和密密麻麻的血管,与左脸的冷峻美丽形成鲜明对比。

我却觉得这是这几天看见的最美丽的景色,忍不住跑过去,扑进他的怀中,搂住他的脖颈,仰头吻了上去。

他完好的那只眼微微睁大,另一只眼则无措地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