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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场边的裁判都开口出声,“卓玉是否认输?如果想要放弃比赛,可以举手示意。”

“不,我还没有输。”卓玉慢慢站直身躯,“在我这里,除非死,绝不认输。”

穆雪诡秘的身影四处出现。无数小小的傀儡在擂台上来回忙乱着跑动。示意着她有无穷无尽的攻击防具。

但不管怎样拳脚相加,那位鼻青脸肿的少年总是挣扎着站起身来。

“别,别打了吧,看起来好可怜。”

“喂,卓玉,你就认输吧。”

“算了吧,认输吧,你赢不了这位师妹。”

擂台下的观众都忍不住劝说起来。

那位饱受非议的少年,却固执地死死站在擂台中央,身边燃烧着不愿熄灭的熊熊烈火。

看他这样倔强,便是穆雪都有些不忍心再打下去了。这一架打下来,之前的一点小怨气也算一笔勾销。有时候执着于某事到一定程度的人,反倒令人敬佩。

但魁首穆雪不可能让给别人,再可怜的人也不让。

“其实你这样,是占着掌门宠你吧?”半空中突然传来穆雪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卓玉睁开肿涨的眼皮,混怒道。

“你没有见过,一个真正受到欺负的小孩。”那个女人冰冷的声音慢慢传来,“他是不敢像你这样的。面对着那些自己无力反抗的强大恶意。想要活下来,只能小心翼翼地讨好,敬小慎微地收敛起自己所有天真。”

从云端上下来的穆雪站在熊熊烈火之外,“你不过是一个占着师长的宠爱,闹着别扭撒娇的小孩罢了。”

“胡说!”卓玉的眼眶红了,“你根本没有体会过我的境遇,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你怎么知道谁体会过,谁又没体会过?”穆雪不由笑了,“这个世界上,身世悲惨的人多了去。也没见到每一个都像你这样中二病一发,就像你一样怼天怼地,要死要活。”

“我有一位师兄,他是一个孤儿,从小行乞为生。他遭遇的白眼和唾弃难道就比你少吗?”

“可是他依旧阳光又热情,在山门里的朋友特别多。每一届金蝶问道,他都不辞辛苦地去接那些年幼的师弟师妹上山,温言引导,细心宽慰。以至于大家把他入门时的绰号都改了,只叫他‘夜航舟渡人’。”

看台上的叶航舟咳了一声,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坐了下来。

“我还有一位师姐,童年时期际遇坎坷,血脉至亲一位位在她眼前生离死别,她自己也险些在饥荒中饿死。但磨难没有使她变得刻薄。她反而会煮特别好吃的东西。成为了一位最温柔的师姐。”

“这说得是苗师姐吗?”

“御手香厨苗红儿?除了做东西好吃,没一点对得上吧?”

“她们逍遥峰的人给自己人戴的滤镜也未免太厚了。”

观众席上的弟子们嘀嘀咕咕说了起来。

苗红儿得意地在看台上坐下,摸了摸自己的鬓发,

“也没有小雪说得那么好啦。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挺闹腾的,估计和这个卓玉也差不多。”

“我还有一位认识的朋友,他幼年的时候被卖为奴隶。每日不是遭遇鞭打就是酷刑。后来他有了一位师父,他的师父给他的也不过是些微的关怀和帮助,他就……”穆雪顿了顿没有细说,“他就自己成长为一个很好的人。”

“有哪一个人像你这样?”穆雪渐渐清晰,“是掌门对你不够好,没尽到师长的责任,还是师叔们拿鞭子抽你,饿着你肚子了?你说,你倒是说说看?”

卓玉愣愣站在擂台正中。地面的火焰终于慢慢变得微弱,也不知是被穆雪打服了,还是被穆雪说服了,让他的心志产生了动摇,终于支持不住灵力的消耗。

穆雪趁势再度凭空出现在他身后,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放手扭住他的手臂,制住他的命门和大锥穴。把他控制在火焰熄灭的地面。

“认输!”“不,你休想!”被偷袭的少年愤怒了,拼命挣扎。

“说真的,我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大家对你有偏见,好歹你还有一位年迈的师长,他不顾自己的名声一直护着你。”穆雪毫不留情,手下施压,“你不想着努力点,改一改大家对你的看法。反而这样四处闹腾。难道不是带累掌门吗?”

“你胡说,我夺得大比第一,正是为师尊的声誉。”

“你搞错了吧,赛场之上毫不顾惜地出手重伤自己同门,这难道不是带累你的师父,有损他的名誉吗。”穆雪继续毫不留情地打压对手,“你没看见掌门这几年头发被你愁得都掉没了吗?”

看台上的丹阳子摸了摸自己还不算太稀松的白发,看了身边的苏行庭一眼,

“你这个小徒弟,话术倒是不错。我看她这一顿揍,没准能打开卓儿的心结。”

苏行庭微微抱拳,“是我平日里太过宠溺,惯得她不知轻重。掌门师兄不怪罪她才是。”

丹阳子捻着长须摇头,“不怪罪,不怪罪。说不定我还要谢谢她。如今看来,在教养徒弟这方便,我确实是不如师弟多矣。只有师弟这般细心和关怀,才能把一个个徒弟的心性都调育得如此之好。”

“掌门日理万机,心中装得是整个门派的未来。”苏行庭展开折扇,“不像我,懒散惯了,心思只落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和这四五个孩子身上。”

苏行庭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师兄你既知道这个孩子备受压力,当真要更多一点留心他的成长才是。毕竟人心不比法器,可以修理可以重铸。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敏感纤细,需要宠爱。”

擂台之上穆雪已经失去耐心,压着卓玉的脖颈,手指发力,“举手认输,否则要你小命。”

那被按在土地里的人,唯一能动的手紧紧抓进土地里,无论如何不肯动一动。

“诶,你就认输吧,输给自己同门没什么关系。”

“第二名,也很厉害了。我们都服你了。”

“认输吧,别倔了。认输也没什么。”

看台上陆陆续续响起了劝慰的声音。

擂台上的那少年的手掌青筋爆出,越来越紧地抠进土地里。

穆雪很是为难,说是要他的小命,但也不过是吓唬他罢了。说也一时说不服,打也不好再打下去。她松了松手,准备把手下的人打晕了或者捆起来丢下擂台去了。

两道流光如虹,在这个时候落进擂台。

掌门丹阳子和苏行庭并肩站在穆雪面前。苏行庭对穆雪点点头,“可以松手了,小雪。这场比试是你赢了。”

穆雪松开手,站到了自己师尊身旁,门内大比夺得魁首。台下丢上来鲜花,响起了掌声。

活了两辈子的人也忍不住n瑟了一句,“师尊,我怎么样?”

师尊侧头靠近她,一脸都是按捺不住的笑,“矜持,矜持一点。回去咱们再庆祝。”

大比的冠军被众人众星捧月围着走了。

卓玉从泥地里撑起身来,他手臂断了,满身又是泥又是血,前所未有的狼狈。

自己恩师特意从看台上赶下来救自己。白发苍苍的老师和从前一般慈爱地向他伸出手,

“快起来,卓儿。”丹阳子把他拉起来。

十几岁的小弟子,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苦修,什么时候这样一心钻进胜负的牛角尖里。是自己平日过于忙碌,对他的关注太过少了。

“师尊,是弟子没用,”卓玉低下头,“弟子输了,没拿到魁首。”

虽然输了比赛,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有一点说不明白的释然,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透过师尊的身影看下去。擂台下乱糟糟的,那些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个个对自己的落败充满嘲讽。甚至有稀稀拉拉的一些年轻弟子,正在朝着自己鼓掌。

师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卓儿,我们修行之人和凡人不同。胜负不当只看名次,你知道看得是什么吗?”

卓玉还处在茫然的状态中,“什么?”

“胜败看得是自己的道心。”丹阳子枯瘦的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是否有在生死之争中守住本心。是否在艰险的战斗中开解道心中桎梏。才是胜利与否的关键所在。卓儿你可明白?”

卓玉握紧了拳头,最终松开手,伏身跪地行礼,“弟子明白了,多承师尊教导。其实弟子只是想……”

想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但养育他多年的师长其实都知道。

“你是为师身边最优秀的弟子。为师向来都以你为傲。看见你在这场比试中,心性有所突破,为师真的为你高兴。”

卓玉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眼眶却红了。

丹阳子看着自己这个从来对自恭敬有加的小徒弟,又看看远处苏行庭身边那个和师父随意说笑的小弟子。想起苏行庭刚刚说得那些话。

年迈的老先生有些不太适应地学着苏行庭曾经的样子,伸手在小徒弟的脑袋上摸了摸,“你若是偶尔想和他们一样向为师撒娇,也不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