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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去叫水白明霁真去了。

区区火房,哪里容得下她这样一尊大佛,火房的婆子惶惶不安,斗胆相劝,“少奶奶,您快回屋歇着,等水烧好了,奴婢们送过去。”

白明霁没应,也没走,问婆子要了一张马札,坐在檐下安静地守着屋内那口大锅里的水,炊烟的热气燎着她后背,浸上来的暖意无比真实,脑子里的那阵恍惚,逐渐清明了起来。

晏长陵,字云横。

皇室宗亲。

十六岁上战场,十八岁被封为少将,直至二十岁,三次出战,次次大获全胜。

以他的才华和战功,若无意外,将来必会封侯拜相。

自己当年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是以,晏家来提亲时,她一口答应,想着将来他封侯自己便是侯夫人,他拜宰她便是宰相夫人。

再回想起那时的心境,白明霁觉得遥远的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

后来美梦碎了。

大酆十一年,晏长凌死于安庆。

死因,叛变,被乱箭穿心,射死在城门之下。

白家的人,包括父亲也曾来问过她,“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他为何如此糊涂,走了一条死路?”

都问她,她又问谁?

她所知道的,也是从外面听来的。

当今天下三分,以长河为界,大酆镇守南方,大启占领北地,大宣则扎根在西边群山陡峰后的边沙大漠。

谁都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小打小闹积怨久了,每隔几年便会爆发一次大战,半年前大酆同大宣的矛盾冲突到了白热化,大酆派兵十万,与大宣正式开战。

晏长陵应征。

蚌鹤相争,渔翁得利,怕大启趁机壮大,更怕黄雀在后,大酆皇帝突然下旨,要身在前线的晏长陵先去与大启议和,商议共同讨伐大宣之事。

晏长陵奉命去了大启,却没与大启结交,反而杀了大启太子。

大启一怒之下,举兵连屠大酆三城。

消息传到大酆,满朝文武无不震惊,也无人敢信。

晏长陵又不是傻子。

何况大启的太子还是他的亲姐夫。

只要是个正常脑子的人,无论哪一宗,也不会在此时杀了大启太子。

皇帝也不相信,认为是诬陷,一众人等着传旨的驸马爷回来。

很快驸马爷赵缜回来了。

人跪在殿堂上,声泪俱下地讲述了晏长陵是如何与大启太子发生了冲突,如何杀了他,又是如何被大启国君处死的经过。

当年大启同大酆联姻之时,大启太子亲自前来大酆求娶公主,最后却看上了永宁侯府的大娘子。

晏长陵的长姐,晏月宁。

晏长陵自小护短,为此极为不满,还曾与大启太子当街动过手。

夹杂着私愤,年轻气盛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就有了几分可信。

晏家还未从晏长凌身死的噩耗中缓过来,紧接着便陷入了叛国,抗旨的沼泽之中。

除了她以外,满门流放,无一幸免。

对上辈子自己那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确切来说,只见过一道背影的夫君,白明霁对他的评价是空有一副拳脚,白长了一颗脑袋。

但如今人却没死。

还鲜活。

而,本该无事的孟挽竟死了……

火房挨着府邸最后面的倒座房,没有长廊,却有一片翠竹,新抽的嫩芽粘着细密的水珠,瞧久了,眼睛都明亮了。

白明霁赏着景,闻着雨后泥土的芬芳清香,趁此理了理杂乱的思绪。

这一理,便过了小半个时辰,金秋姑姑找过来,瞧见她一人坐在檐下,水洗过的天地四处澄明,翠生生的颜色罩在她眉头,映出一缕细细的愁。

金秋姑姑一愣,还是头一回在她身上瞧出这个年岁该有的伤春。

上回白尚书骂娘子是一块寒冰疙瘩,没有一点人情暖意,遇上了只会让人头破血流。

金秋觉得,娘子即便是一块冰,也是一块洁白如雪的冰。

说到底娘子是不愿意圆滑,不愿意委屈自个儿。

这类人看似不会吃亏,心里却是最苦的。

“娘子。”

金秋走到面前,出了声,白明霁才瞧见人,回头去看锅,里头的热水早被婆子送了过去。

坐久了腿麻,金秋姑姑上前搀她起来,倾耳过来同她道:“世子爷让娘子放心,银枪,他已拔了出来。”

白明霁:……

心思被戳破,白明霁目光瞥开,略微尴尬。

终究还得面对,又问道:“人呢?”

“娘子是问世子爷?”金秋姑姑已不同于先前的紧张,轻松地笑道:“刚更了衣,说有要事出去了,让娘子也换身干爽的衣裳,晚饭不用等他。”

知道她适才是下不了台,金秋姑姑留了个心眼,没跟过来,想亲眼瞧瞧这位姑爷是什么样的秉性,今后也好相与。

没料到结果太快人心。

“还想告状呢,一个都没讨到好,全让牙子带走了。”金秋姑姑同她说起了适才的经过。

白明霁那一枪使出来,震慑了下人,但也算给了刚归来的夫君一记下马威。

金秋姑姑当时心都揪成了一团,娘子身后有白太后撑腰,可晏家乃皇室宗亲,晏世子的身份本事摆在那,犯不着怕她。

一堆人等着看好戏。

好半晌晏长陵才动了动,抬手抹了一把脸上被殃及池鱼溅到的雨水,问那玉珠:“你叫什么名字?”

玉珠一时没反应过来,许是没料到她伺候了五年茶水,世子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

不仅是玉珠,其余几人也挨个儿报了名,晏长陵听完后起身,走去树下,把那杆银枪取下来,丢给自己的侍卫,吩咐道:“把奴籍寻出来,卖了。”

分明是一张如骄阳灿烂的脸,笑起来温暖人心窝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要人命,别说那几个奴才,金秋姑姑都觉得意外。

玉珠满目不可置信,连哭都忘了。

本以为回来的是一座靠山,谁知山倒了,还把自己砸死了。

原本她是二夫人从娘家寻来的人,有几分姿色,安插的竹院本意为笼络世子爷,将来在他屋里谋个姨娘的位置。

上回被白明霁赶走,二夫人还能保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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