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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了一个多时辰,总算进了院子,金秋匆匆忙忙去暗格内找到了玉佩,拿回来交给晏长陵,“姑爷,您瞧瞧。”

晏长陵接过看了一眼,与昨夜三娘子亮出来的玉佩一样,不过多蒙了一层灰,转身递给周清光,“去把少夫人接回来。”

进来一趟白家不容易,不想这么快就走,回头对一脸疑惑的白星南道:“晚上我歇在这儿,劳烦二舅子去备点吃的。”

真凶尚未找到,他那位夫人从大理寺回来,必然会回白家,他就坐在这等人,懒得挪窝了。

昨夜在大理寺睡了一夜地牢,还未洗漱,又叫住白星南,“再提桶水。”

“好,马上就来。”不用在书院里听学,白星南很乐意为他奔前走后,备好了酒菜,等晏长陵洗漱完,两人便坐在院子里打算畅饮。

跑前跑后忙乎一阵,白星南额头又布了一层细汗,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把扇子,“扑扑——”扇着,脸颊上生出了两团红晕,估摸着也想好好打探打探自己这位长姐夫,但又不敢正眼去看,偷偷瞥一眼,自己倒是先心虚了起来,转过头摸一下鼻尖掩饰一番,怎么看怎么傻气,与白明霁身上的那抹灵气,全然不同。

晏长陵看向他腰间,“听说你们白家小辈身上,都有一块家传玉佩?”

白星南适才看到他取走了白明霁的那枚,不知道有何用处,点头道:“有。”顺手摸去腰间,这一摸摸了一个空,愣了愣,低头去寻,“咦,哪儿去了?”

又摸了摸,还是没找到,这回也顾不得打扇了,忙站起身,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依旧没找到,面色逐渐着急。

晏长陵也不说话,等他慢慢找,这头还没有个结果,却见对面廊下有两人走了进来。

隔着芭蕉,晏长陵都能认出那道身影,眼皮子跳了跳。

李高很快到了跟前,一张脸上笑出了褶子,完全瞧不见晏长陵脸上的不待见,热情地招呼道:“哟,世子爷正同二公子饮酒呢。”

晏长陵:“……”

他还真是哪儿都能找到人,“陛下又有事?”

李高弓腰,笑得更和蔼了,“晏世子刚回来,陛下哪能不惦记。”

只怕他那副画儿还没找到吧。

晏长陵不得不放下酒杯,起身出去前,同身旁的白星南丢下一句,“我回来之前,最好把你那枚玉佩找到。”

不用他说,白星南也知道着急,玉佩是祖父留给他们的,这要是丢了,就算父亲不打他,长姐也得让他脱层皮。

背心顿时一凉,仰头喃喃叫了一声老天爷,“救命啊……”赶紧顺着院子,一处一处地去找。

晏长陵进宫后,被李高径直领去了御书房。

锦衣卫沈指挥正跪在门外的金砖上,这回皇帝的火气明显比上回更甚,里头突然飞出来了个物件儿,想来应该砸在沈指挥身上,准头没稳好,晏长陵差点被殃及鱼池,侧身躲开后,走过去抚了一把沈指挥的肩膀,颇为同情地安抚道:“兄弟,保重。”

沈指挥头垂得更低了。

确定里面不会飞出东西了,晏长陵才抬步进屋。

皇帝双手叉腰,在屋内来回打着圈,嘴里还在骂着,“朕养你们有何用,一群没用的东西,找了这么些天了,还没找到,朕,朕要气死了……”

看得出来,确实挺气,晏长陵小心出声,“陛下。”

皇帝转头见他来了,胸口的怒气终于缓和了一些,招手让他过去坐,亲自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到晏长陵跟前。

晏长陵慢慢地坐在他对面,问道:“还没找到?”

“没。”皇帝一通火气发完,背心都生了汗,双掌抚了抚膝盖,眼见又要气上了,仰头灌了一口酒入喉,忽然看着晏长陵,怅惘道:“云横,我完了。”

晏长陵一怔。

自他登基后,晏长陵还从未见他有过这般失意之态。

虽说儿时他过得并不如意,但后来被先帝接到京城后,慢慢地适应了京城里的生活,无论是见识还是胆识,都逐渐展露出了锋芒。

且还是先做了三年的太子,再登基为皇帝,至今在位五年,性子早就被宫廷里明争暗斗,磨得稳如泰山,也养出了与历代帝皇一样的深沉心思,真正地做到了圣心难测。

还能有什么天大的事,能让他急成这样。

晏长陵不再玩笑,神色也肃然起来,问他:“陛下,到底怎么了?”

皇帝欲言又止,又抢过了他跟前的那杯酒,一口饮了,叹道:“果然,朕每回都觉得你杯子里的酒更有劲。”

不仅是酒,儿时就连晏长陵吃的饭,他都觉得要比自己碗里的香,总是与他换着吃。

这份情谊从小到大,延续至今,也就成了他每回有过不去的坎之时,都习惯去找晏长陵帮他解决,也只有在他晏长陵面前,皇帝方才还能露出了这样的一面,“朕就感觉有一把刀悬在头上,随时都能落下来切了朕脖子。”

如此严重?

晏长陵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看了皇帝一阵,俯身问:“陛下,丢的当真是一副画?”

皇帝被他这一问,目光躲闪。

晏长陵知道自己猜对了,又问道:“陛下丢的到底是何物?”

“我……”皇帝望了望他,还是不敢说,“云横,你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如今有难,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晏长陵没了耐心,牙一咬,直呼其名,“晏子恒!”

周清光在殿外等到快天黑了,才看到一道人影从两道高墙之间走了出来,灰青色的天光笼罩在他身上,越来越暗,仿佛在慢慢地将他吞噬。

“主子。”周清光迎上前。

晏长陵没应,目光空洞,从他身旁走过,双脚犹如千金重,走得极为缓慢。

周清光一愣。

这样的神色,他倒是见过一回,半月前在边沙,他去营帐里唤他,他刚睁开眼睛,也是这番神色。

之后突然抱住自己,说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活着就好。”

穿好了衣裳后,便立马带他回了京城。

说是要找赵缜报仇。

今日这是第二回 。

周清光没敢出声,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宫外,正要扶他上车,却见他突然翻身上了马背,猛地一夹马肚,怒吼出一声,“驾!”,坐下的马蹄往前疾驰而去,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中。

御书房。

晏长陵走后,李高半天没听到里面的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一进屋却见皇帝神色呆愣,人跌坐在地上。

李高吓了一跳,呼道:“陛下。”忙上前将其扶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底下那帮子人办事不长心,陛下罚他们便是,千万别把自个儿气着了。”

皇帝随着他的搀扶,恍惚地站起了身。

李高窥了一眼他的神色,试探地问道:“是晏世子没答应?”

今日皇帝找晏世子来,是想让他帮忙一道追查那副丢失的‘画’。两人起初还坐在殿内饮酒,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又去了后间。

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谁都不知道。

皇帝是半个字都不想说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先出去,朕一个人安静会儿。”

“是,奴才在外守着。”李高把他扶到了椅子上坐好,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没有他的命令,内屋没人敢进来,天色暗了也没添灯,只留下了李高适才带进来的一盏灯笼。

光芒昏昏暗暗,人也浑浑噩噩。

皇帝至今脑子里还是一团懵,他从未见过那样的晏长陵。

像疯了一样。

他知道事情棘手,但没想到听他说丢了那样物件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突然就疯了,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你这皇帝到底是怎么当的!如此紧要之物你都看不住?!”

“晏子恒,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我……”

晏长陵揪住了他的衣襟,双目赤红,那眼神仿佛要把他吞了,咬牙切齿地道:“我姐心疼你这个弟弟,为了让你的江山坐得安稳,心甘情愿替你去和亲,我在外拿命为你守着江山,你就是如此回报我们的,晏子恒,所有人都死了,阿姐,阿姐她……”

晏长陵将他往前一推,目光里的悲恸,几乎到了绝望,慢慢地跌坐下来,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闷头饮完了一壶酒。

皇帝被他的反应吓住了,半天才回过神,走过去问他:“阿姐她怎么了,是不是萧炜烨那王八蛋欺负她了?朕现在就派兵攻打大启,把阿姐接回来!”

当初皇帝来京城,不仅是晏长陵关照过他,晏月宁对他更是照顾有加。

把他当成亲弟弟疼。

因同几个宗亲争夺太子之位,被人软禁在家中,最艰难的那一月,是晏月宁冒着危险,让晏长陵在外放风,偷偷来给他送衣裳,送吃的,陪在他身边,给他讲历代英雄遭难的故事。

这份情谊,他怎能忘。

可任由他怎么问,晏长陵也没开口,最后走之前同他说了一句,“陛下心怀天下,贤明果决,是一代明君,想必一定能把‘画’找回来。”

皇帝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越想头越疼,双手捧着后勺脑,往膝盖上磕去,“朕也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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