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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 温雪盈的手就被他擦好了。

葱白细长的指,漂亮剔透的指甲,恢复到最干净的状态。

帮她擦干后, 陈谦梵就松开了?手?, 让她细细的指端轻轻滑落。

他蹲在她身边, 看着她在黑暗里低敛的眼睫, 轻声地说:“很多争执是没有意义的, 并不会让你成长,也不会达到彼此认同的目的, 所?以有问?题就去解决, 没问?题也不必自找麻烦,少一点反思。”

陈谦梵说话的语气,总有一种在揭示客观真理的冷静。

温雪盈迷茫地看着他, 说:“那……要?是解决不了?呢。”

他说:“适当地避让。”

“你觉得我?不应该跟她吵架。”

陈谦梵默了?默,说着:“没有什么应不应该, 但?两败俱伤总不是件好?事。”

他看着她, 问?,“是真觉得发泄了?,还是更淤堵了??”

温雪盈不语,带点愧疚, 又有所?感?悟。她低下头, 要?继续拽小草。

他一把抓住她的指头, 没再沾脏兮兮的草:“去车里吧, 这儿凉。”

温雪盈起?身的时候双腿发麻,不受控地往陈谦梵的身上歪了?一下, 他自然而然,不轻不重地握住她的肩膀。

三两次的亲密行为, 让她对一个人的力量,肢体触觉,都有了?轻微的认知?。

会让她心?跳凌乱的,离奇的感?觉。

他了?然她内心?深处的抗拒,有意无意碰到她也不会维持太久,松开手?,便走在了?前面?,温雪盈望着男人在黑暗里的背影。

在她沮丧的时分,倏然感?觉被人从后面?撑了?一把,并不是那种热烈澎湃地无原则袒护,但?他平缓、稳重。

是有力量的。

短暂的气息交缠瞬间,总让她脸上热度了?许久。

坐在车里,陈谦梵没急着开走,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又打开聊天框,处理了?一会儿消息。

他一般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耽误时间玩手?机,想必是有紧急的事情了?。

温雪盈不禁问?他:“你学生在哪里找到的啊?”

“跨江大?桥。”手?机的灯光照出他眉眼的一点轻微褶皱。

“啊?不会是——”她猜到一些?不好?的情况。

陈谦梵说:“她留了?遗书在宿舍。”

她眼皮一跳,忙问?:“现在没事了?吧?”

“在导员那儿,还在疏导。”

“硕士吗?”

“嗯。”

说着,陈谦梵放下手?机,把车子启动:“我?先送你回去,还得过去看一眼。”

温雪盈有点懵,这事说小不小,她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于是再一开口,便说道:“那你作为她导师的话,这个事会牵连到你吗?”

陈谦梵平静地说:“如果我?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受到牵连,那她还可以信任谁?”

“……”温雪盈哑然,这种状况里,她明哲保身的思维习惯显得有多不仁义。

她怕被误会冷血,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没有人情味的,于是小小声说:“我?就是担心?你啊……”

陈谦梵默默地弯了?弯唇角,看她一眼:“我?知?道。”

沉默少顷,温雪盈又说:“还是直接去学校吧,免得绕路了?,我?又不着急回去,你处理不好?我?也不放心?。”

陈谦梵想了?一下,“嗯。”

失联的女生叫饶静宁,最后是辅导员找到的,人被领回到导员办公室。

很晚了?,教学楼的灯都关掉。

只有一盏,在四楼影影绰绰地亮着。

陈谦梵叫温雪盈在车里等他一会儿,但?她坐了?没几分钟,不放心?,还是跟上了?楼。

陈谦梵也没立刻进去,他在门?口站着,等里面?的人谈完话。

办公室里微弱的光束落在他身上,照得男人的身影修长。

隔一个走廊,他手?插裤兜里,背靠护栏,站姿松散,低头沉默地听着里面?的人说话。

点了?一根烟,时不时吸一下,烟头就微微一亮,然后烟圈缓缓地散开,在他的脸庞前。

硕博学生寻短见,在高?校里不能说司空见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尤其到每年六月。

难为辅导员这么晚了?还下不了?班,一个毕业就留校的年轻男人,走马上任没多久,没太多教学经验,对此还心?有余悸。

管学生难,何况跟本科生还不一样,研究生里面?一半的学生比他自己年纪都大?,尤其是博士,压根就带不动。

人坐在里面?,一道道操碎了?的心?的声音传出来,谆谆教诲——

“这个世界上还是很多人爱你的,你走了?,你爸爸妈妈怎么办,他们得心?疼死。

“从大?老?远的老?家跑过来吗?他们含辛茹苦地把你带大?,你看,你还没到回报他们的时候,怎么就忍心?撒手?走了?呢。

“况且啊,男朋友还没交吧,美好?的事情那么多,你还没感?受过,是不是?”

……

温雪盈快走到门?口,正准备和陈谦梵说话时,他倏然抬手?取下口中的烟蒂,往前两步,没注意到她。

陈谦梵到办公室门?,曲指敲门?:“方老?师。”

辅导员头一抬:“诶,您来了?。”

陈谦梵低声应道:“我?说两句。”

饶静宁坐在方老?师的旁边,围着桌角,头垂得极低,听见有人进来也没看,不知?道是哭没哭。

方老?师起?了?身,过来时拍拍他的肩,轻轻一叹,像是在说他也没辙。

出门?,碰到温雪盈,方老?师以为她是哪个老?师,没说什么,就笑笑打个招呼。

温雪盈也跟他点了?点头。

等方老?师走了?,她站到刚才陈谦梵站的位置,没进去打扰。

陈谦梵走到那个瘦瘦的女孩子身边,直截了?当地问?:“是我?给你压力了?吗?”

饶静宁终于抬头,看到来人,急忙起?了?身:“不是的陈老?师。”

陈谦梵抬了?抬下巴示意:“坐下吧。”

“……嗯。”她又坐回去。

怕她有压力,他也在旁边凳子入座。

“介不介意现在和我?交流?”陈谦梵问?。

饶静宁慢慢地摇头。

桌上摆了?一张纸,折叠成A6大?小。

“这是你的——”陈谦梵捻着纸张,没提遗书这两个字,改口道,“信?”

饶静宁抬起?的眼眶是红色的,她看一看陈谦梵手?里的东西,过一会儿,点了?头。

他问?:“方老?师看过了??”

“没有,他很尊重我?。”

“那我?也不看了?。”

信被放回去。

陈谦梵有话要?说,但?见她情绪低迷,要?哭不哭的样子,他话到嘴边又绕了?一圈,最后只是说:“眼泪不丢人,你可以哭一会儿,我?回避也行。”

饶静宁摇着头,手?里攥着的纸巾擦擦眼:“不用,我?好?一点了?,您说吧。”

陈谦梵沉吟,等她这一阵抽噎过去,他才出声道:“读书的困境基本在于眼光的局限。有两点很重要?,如果还有精力,你记一记。”

他的性格相对利落直接许多,处理事情的方式干脆而不拖泥带水。

她点头,表示能适应。

减省掉那些?情绪化的安抚,陈谦梵直接开了?口:“第一,跳出你的圈子,认识到自己的优秀。不是作为一个硕士如何,是作为一个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科研的环境,团队就是困住你的圈子,而你在这里遇到的所?有人,学习能力都是拔尖的存在,不要?总是盯着他们,也要?适当地往下看,世界很多样,很宽广。”

“第二,不要?把沉没成本抓得太紧。不管是学习,或是生活,包括情感?。

“老?话说,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即便现在一无所?有,也未必是坏事,因为什么都没了?,就代表你可以重新出发。

“尽可能控制好?胜心?,不追求完美,也不执着于意义。”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紧接着说道:“允许自己活得庸俗一点。”

陈谦梵说得并不快,但?字字掷地有声,又是语重心?长。

饶静宁收了?眼泪,听进去,也点着头,说:“嗯。”

陈谦梵略一思索,又说:“还有一点,摆脱家庭的眼光,无论是期待的,不屑的,好?的坏的,都不重要?,你要?相信,现在的你很自由。”

饶静宁鼻子一酸,又抿着唇不语。

陈谦梵长指一点桌上的纸张:“这个信,虽然不知?道写了?什么,但?我?猜应该还不足以成为一个人的墓志铭。”

他把纸张放到女生的手?中,浅浅一笑,说:“那就当做你的里程碑吧。保管着,有所?纪念。”

陈谦梵对学生,不会成天发泄似的贬低指责,也不会盲目地夸赞鼓励。

他这个人就是相当客观,很实事求是。

做得好?就是好?,不好?的话,那就加把劲,总能做好?。

当他很客观地说出那句:“你已经很棒了?,饶静宁。”

饶静宁眨眨眼,眼泪又掉下来。

“谢谢老?师……”

女孩子擦干的泪眼看见他提笔写下的一串数字。

写着他手?机号的纸张被推过来。

她哽咽着说:“我?有您的号码。”

陈谦梵说:“这是热线。”

一样的电话,虽然不太清楚有什么区别,但?她感?动地点了?点头。

陈谦梵又在公众号帮她约了?学校心?理咨询室的时间,建议她去看一看,结束之后,他看一眼时间,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饶静宁说:“不,我?室友快到了?。”

他想了?想,说:“那等她到了?我?走。”

饶静宁正对着办公室的门?,视线里闪过陈谦梵看不到的身影:“但?是……是不是有人在等您啊?”

他回眸,看到悄悄退步的温雪盈。

轻轻地牵起?嘴角,陈谦梵的语气柔和许多,他说:“是我?爱人。”

“……”

温雪盈又默默后退一步。

听见他稍稍拔高?的声音:

“雪盈,你进——”

她慌慌张张,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就在这等着,你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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