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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家这个词确实容易让话题便沉重。但并不会让程榆礼变沉重。无论什么行业,能在一个行业做到顶端的人,都不会存在钱财方面的压力。

他轻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欸,我好像还没见过你媳妇儿长什么样,也没怎么听你提起过。”

他微笑说:“没提过吗?”想了想,又道:“她挺好的。”

程榆礼说到这里,剥水果的手自行顿了顿。不知为何,他每每想到见月,形容词都变得匮乏,几乎总是是以“合适”这个万能回答来应付。

而再深刻、再细腻的描述,一时间却凑不出了。

荔枝被丢进小碗里,他突然不想吃了。捻来一张干净的纸,慢条斯理地擦拭修长的指。程榆礼开口道:“说说你们的事。”

袁毅说:“我俩呀,我俩也是去年才好上的。”他不怀好意拱了拱身旁妻子,“你问她怎么回事儿?”

黄一洁说:“每次都叫我说,我说你这人鬼点子可真够多的。”

程榆礼面上带着淡笑,视线在斗嘴的二人间流转。

袁毅说:“你还记得吧,我大学时候跟你说有个妹子跟我表白。”

跟他表白的人并不多,那阵子可把袁毅乐坏了。程榆礼印象深刻,点头说:“略有耳闻。”

“就是她。嘿嘿,我当时也没谈过恋爱,然后也忙着保研,我是怕耽误她啊,结果脑袋一团浆糊就稀里糊涂地把人给拒绝了。

“那时候对黄一洁印象吧,就是隔壁班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好像是个数学课代表,因为我们俩班一个数学老师,她有的时候会来我们班发卷子,我那时候就觉得这姑娘怎么老是偷瞄我——嗷,这不是事实么,打我干什么?

“就留心了一下,不过我还是对我自个儿长相有点b数的,我寻思这姑娘应该不至于这么眼瞎看上我吧。然后我那时候数学成绩还特好,她有回在办公室看见我,就过来跟我搭话,说叫我能不能教教她做题。我可算是整明白了,原来是不是看上我了,是看上我数学成绩了。”

袁毅说一半,眯酒。被黄一洁扣下。

接着说:“后来我印象很深,毕业那天她给我送了个同学录,问我报哪儿的学校,我看着就纳闷,感觉她当时都快哭了。

“上大学之后咱俩还一直有联系,也是她主动联系我,我这人嘛,就是你有来我就有往,咱俩关系一直处得就像普通朋友吧,结果到大三那年七夕节,她突然给我告白,一下给我整蒙了,我说你图我什么啊。

“她哭着骂我是猪,说她一直暗恋我来着,从高中就开始喜欢我了。问我怎么就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我哪儿能,我说你也没给我暗示过啊……”

程榆礼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一个词:“暗恋?”

又问道,“多久了?”

“我算算啊,”黄一洁掐着指,“得有八年了吧。”

八年时间,修成正果。

饶是一向气定神闲的程榆礼也不免讶异地顿了顿手里倒水的动作,滞住的一两秒,他也说不清是在惋惜青春还是感叹这情谊的深厚。

溢着青柠清香的温水灌满他的茶杯。

程榆礼用指端轻轻摩挲着杯壁,若有所思说:“如果有个姑娘偷偷喜欢我这么多年,我可能……”

他想了很久,想不到很准确的词汇来表达眼下的心情,最终玩笑似的说了句:“命都给她了。”

“诶诶诶,这话可不兴说。”袁毅忙打岔,“这话不兴说。”

程榆礼轻淡笑着:“戏言。”

戏言归戏言,他的吃惊却是真的。

程榆礼待人处事大多持一种淡薄的态度,这样的态度让他自身获益多过于损失。这就像是一种防御机制,能够帮他维持必要的理性和正常的思辨能力,克制谨慎地权衡利弊,规避风险。

中国的很多老话讲得都很有哲理性。除却有志者事竟成之外,还有一句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认为时刻保持旁观者的清醒是一种很强也很难练就的能力。

因为无论如何,人的感性的那一面永不会被消除,且一旦被放大,膨胀到百分百,平日锻炼得再强大的理智也会一瞬被挤压崩塌。

这大概率就是为人的天性。

于是偶尔的偶尔,也会临近情绪的漩涡。比如看到一些坚持,看到一些苦难,看到一些,荡气回肠的爱意。

很难不动容,不深陷。

他盯着茶杯里漾起的水波。

耳边是服务员清脆的声音:“小姐,您预定的哪个房间?”

三人一起回头看去。秦见月穿一件浅色的风衣,手揣在大衣的兜里,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好像站了很久,久到服务员都不免好奇上前询问。

她颤了颤眼神,刚神游回来一般的迷惘:“哦……我就这间。”

程榆礼冲她招手,示意她进来坐。

服务员为她添盏。

“谢谢。”秦见月拿出通红的手,搁在茶杯上。想暖一暖,却被程榆礼握住,牵到桌下。

比起高温的水杯,他的手心除了热,还有生命体肤的温存。

她讪讪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那就自罚三杯吧。”袁毅和她开起玩笑,“喝白的还是喝黄的。”黄的指的其实是旁边的橙汁。

秦见月笑着说:“我喝果汁吧。”

她手刚伸过去要拿瓶子,对面的女人先一步起身,替她往杯中倒。

秦见月受宠若惊,忙说:“谢谢谢谢。”

……

这顿饭吃完,秦见月先去门口捣鼓了一下她的车,从停车处开到门口,呆呆望着后视镜好久,才等来她的男主角。

已是深秋,程榆礼穿一件黑色风衣,面容清隽瘦削,他从最普通的餐馆里走出,个高腿长,清贵之气丝毫不融于旁人来来回回的烟火味,低头时显得下颌尤其清瘦。

他微笑着和袁毅夫妇道别。

秦见月将车启动,程榆礼四下巡视一番,看见她的车灯亮起,方才迈开长腿走来。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他说:“买单耽搁了一下。”

程榆礼有幸坐了一回秦见月开的车。

她开过来的是秦沣给她送的那新能源二手车。今天会开它原因是昨天回去给秦沣送行,他要去西北跑车,也没别的念想,就是千叮咛万嘱咐妹妹一定要领了他的好意。

秦见月被逼得没辙,只好在门口开着练手,跑了两圈。

结果,路面太窄,倒车那会儿“哐”一下,车屁股撞家门口那邮筒上。

几十年风吹日晒的邮筒没出什么事儿,倒是把她这车屁股给撞瘪了。

她晚上来迟,就是因为去修车屁股。

程榆礼一听乐了:“我那回在你家门口也差点儿撞上去,危险障碍物。”

秦见月絮叨说:“是吧,那邮筒真的碍事,又没有人用,哪天把它凿了去。”

他笑着,今晚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坐副驾的机会。悠闲得很。

偏着头去看开车的秦见月。

她的长发被松松地盘起来夹在脑后,有种凌乱随意的美,在降温的秋末,女人的脸被冻一遭就显得更加苍白,因为极少开车而紧张得一脸悲壮,拧起的眉毛,紧抿的唇线,细枝末节的小情绪让他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终于,下了高架,秦见月开到低速的路段,心头的谨慎消去一些。

她的余光回归到旁边的男人身上。

程榆礼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自然不会察觉出她的心事重重。

“程榆礼,”秦见月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了句:“如果我喜欢你八年,你会把命给我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猪猪二号机宝贝儿每天都送营养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