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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人一死,就等到了。

在煤矿井下作业发生井下顶板事故并不少?见,可据工人同事反映在事故发生前,徐父一帮工人就察觉出局部?采场冒顶的状况,作业时不断掉煤碴,顶板出现响声,工人推断工作面支护质量差,迎山角不合理,应及时更改并加固支撑。

他们把这些反应给上头时,领导并没当回儿事,只当工人事儿多,加上当时急着出煤,一昧地让工人作业,最后酿成了这件悲剧。

这件事被企业压得很紧,家属拿了安抚费又被迫签了保密协议,面对?记者的采访只得闭口不谈。

徐西桐当时还很小,她?记得有一名叫黄洁的记者找上门来的时候,周桂芬什么也不说,一边擦眼泪一边将她?赶了出去。

她?当时什么也不懂,只觉得内心悲呛又愤怒。

煤矿老板当时打点了各方各面,以致于这件事在当时没人敢报道,只有黄洁不顾一切顶着压力把北觉工人发生矿难的事曝光在日光底下。

可惜那版头条新闻半夜在印厂下映准备刊发时,忽然被人紧急叫停,这件事最后也就没有大幅度报道出来。

黄洁为了跟这件新闻中途途吃了很多苦和遭到很多人的刁难,最后仍没成功,后来她?离职了。

再?后来,徐西桐知?道她?的消息时,黄洁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披露了许多隐藏在阳光下的新闻真相,也拿了好几个新闻大奖。

徐西桐一直很崇拜她?。

从那以后,徐西桐就想成为一名记者,报道事实?真相的记者。而周桂芬一直反对?她?记者的原因,除了不看好她?外,还怕徐西桐再?因当年的事生出什么事端。

“原来是这样?。”任东认真听着。

徐西桐一口气?将自己藏了很久的秘密说了出来,空气?依然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愁绪。她?扯了扯任东的衣服示意他停车,男生来了个紧急刹车,徐西桐从车上跳出来。

“任东,我们来比赛跑步吧。”徐西桐邀请他。

“现在?”任东问?她?。

“嗯,你千万别让着我,那样?比赛就没意思了。”徐西桐伸手擦干脸上的泪痕。

“好。”

伴随着徐西桐喊:“一二三,预备,跑。”

他们以白杨树为起点,开始奋力向?前跑。徐西桐心底有一股浓浓的哀伤和悲戚,她?只能?通过?跑步蒸发汗水来化解情绪。

那天是属于她?的人生傍晚。

任东跑得很快,可徐西桐也不甘示弱,她?很快追上他,任东落后又攒着劲超过?她?,徐西桐继续跑赢他。

一会儿徐西桐跑在前头,一会儿任东跑在前头,像是追逐游戏。

徐西桐不记得自己跑了有多久,她?的喉咙犹如火烧,全身?都在发烫出汗,他们绕着整个北觉县在奔跑,绕过?一片又一片的矿区,烟囱里冒出的滚滚黑烟被甩在后面,他们踩上石堆,越过?山丘,逆着风,追赶着烫金色的盛大晚霞。

有大雁飞过?,从天空往下俯视,看见两个奋力奔跑的剪影。

北觉县像一只巨大的正在沉睡的动物,被他们落在身?后。

他们跑到一片废弃的矿区,徐西桐张开双手,风猛烈地穿过?她?,衣服被吹得鼓鼓的,结果不慎踩空,脚一崴,膝盖跪在锋利的石块上,传来剔骨般的疼痛。

是不是有理由哭了?

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在下来,融在黑色的石头缝隙中。任东跑了一半见没人,他跑回到徐西桐跟前,蹲下来,身?上又没纸,只好掀起体恤的一角摁住她?的伤口止血,低声问?道:

“痛不痛?

对?上一双盈盈泪眼,任东喘着气?有些手足无措,哪知?徐西桐哭着哭着开始放声大笑,不是假笑的那种,她?的笑弧扩得无限大,露出一颗小虎牙。

任东疑惑,却也跟着一起笑。

血止住后,两人一起爬上矿山最顶点,站在高处,视线变得开阔起来。四处一望无际都是嶙峋的黑色褐色石头,像到了火山世?界,冷酷,庄严,又寂静。

“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喊出来。”任东站在旁边,风也将他的衣服吹鼓了起来。

远处的天空像被血染红了一样?,又是一个绮丽多变的晚霞。徐西桐将头发别到耳后,兀自说:

“从小到大,我一心最想获得认可的人是我妈,认真读书,包括参加比赛拿奖也是因为她?。我一直以为这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一款街机游戏,打完一个怪就有奖励,我一直在等我妈奖励我一颗糖。可是我错了,无论我怎么做得多好,她?从来就不认可我,也没那么爱我。”

“现在,我只想为自己而活,我再?也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了,我认可我自己,我很喜欢我自己。”徐西桐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飞出去,离开灰扑扑的街道,这里雪化后四处都是光秃秃的矿山,每次都出门衣服都会因为空气?中飘来的煤灰而变得脏兮兮的,这里的天空总是更灰一些,低一些,好想去外面看看。

最重要的是,想逃离原来那个窒息吃人的家,恨她?不是男孩的继父和轻视她?的母亲。跨越无休止的矿区,我想要看到更远更广阔的天空。

远远望去,北觉永远在沉睡着,徐西桐忽然冲着这矿区,远处的山用尽全力大喊:

“啊——我不顺从,不畏惧,不气?馁,全力以赴追求我的梦想,我一定可以凭借我自己,从这里堂堂正正地走?出去,我永不服输。”

“我要考上中国最好的传媒大学,成为最好的记者。”

任东垂在裤缝的指尖动了一下,听她?大大方方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野心,下意识只有一句:

“我陪你。”

此时,有风吹过?来,他们逆着风头发被吹乱,徐西桐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里透着坚定,勇敢地问?道:

“你要不要一起?”

“一起走?到未来去。”

火烧云的光依然有些刺眼,它?悉数落在徐西桐身?上,任东下意识地眯眼看着她?,徐西桐视线与他对?视,眼睛澄澈,白皙的脸上透着神采,正对?着他笑。

从高中再?见的第一面起,她?就像一抹明亮的色彩走?入他的黑暗世?界里,每次看到她?身?上散发着灿烂,自信的光芒,任东都下意识觉得灼人。

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也一直苦痛地挣扎,想要避开她?的光芒。

可还是忍不住,被光吸引。

她?的笑让人想起炙热的阳光。

突然很想抓住眼前的这一轮滚烫的太阳。

拼了命地想。

就一次,努力伸手够一下,哪怕不能?并行,能?短暂摸到太阳就好。

摸一下就好。

“好。”任东嗓音沙哑,认真点头。

徐西桐的笑容更爽朗了,她?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火红又热烈,一如他们决定一起走?向?未来的决心。

天空宽阔,无处大雁盘旋着排队向?远方飞去,十分壮观,任东望着连绵起伏的山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滚烫起来,他现在的血是热的,一切都有了冲劲儿和奔头,不由得少?年意气?地对?着广阔的大地高喊: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徐西桐点头,心境也跟着豪迈起来:

“你还记得上海的云吗?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我们就是万类霜天底下竞自由的龙。”

“任东,答应我的不许变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徐西桐伸出手,想与任东盖章画押。

任东一下子笑了,连他耳骨边上泛着冷光的耳扣都跟着温暖了几分,他无奈地跟着伸手,两人的小拇指搭在一起。

他看着她?说道:“娜娜,你再?问?我一遍。”

“什么?”徐西桐神情疑惑而后又明白过?来,她?清了清喉咙,不知?怎么有些紧张,问?道,“你喜欢——”

任东倏地打断她?,漆黑的眼睛专注又炙热,声音低低沉沉:

“我喜欢你。”

不是,是的,我也喜欢这个纸巾或者好巧,我也是这样?迂回猜测的回答,而是直白坦荡确切的答案。

——我喜欢你

喜欢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