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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耶律尧的父亲不爱他。

所有人都知道,在北疆,他是随时舍弃的质子。

何况他自己?

既然如此,他不对家族抱有温情,似乎理所当然了。

宣榕出神想着。

终于,窸窣声停,她下意识想回头看,被昔咏捂住了眼。

“郡主,别看,等他们走了臣就去收拾,别怕、别怕。”

宣榕天生情绪寡淡,没怕,只是总觉得疏漏了点什么。

直到骑兵们调转军队的驭马声响起。她才心头一跳——

狼!嗅觉敏锐的雪狼!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不安,下一瞬,狼啼声起,远处,兽类惨死的呜咽接踵而至。

不用看也能猜到,那几匹藏于其他山洞的骆驼……被雪狼发现了。

与此同时。

马蹄声、驭马声皆静。

夜风呼啸声里,耶律尧轻轻问了句:“人数清点有误?”

明明是极轻地一句话,但冰冷杀意顺着话音蔓延。

“耶律金骑兵一百二十三人,所斩也是一百二十三人。无误。狼王应该不是发现逃敌……”有骑兵小心翼翼解释,又惊呼,“是骆驼!这里怎么会有骆驼?”

拖曳声由远及近。

宣榕猜测,这是雪狼将骆驼拖到主人面前了。

耶律尧“啧”了声。

是不耐烦的语气:“商旅。找出来,处理掉。”

又低喝道:“阿望,没短过你吃食,别什么都瞎吃!”

“……该死的。”耳后传来昔咏的低咒。

她像是扭过头飞速吩咐:“我冲锋,容松掩护和断后,容渡伺机夺马,带郡主走!”

“走不了。”宣榕叹了口气,声音却很冷静,像是高山深涧、凌凌甘泉,“你们三个人再厉害,比得过耶律金百人骑兵?”

耶律金都没能逃过追捕,他们带着自己这拖油瓶,只会更难。

昔咏没吭声。她知道这是实话。

而另一边,北疆的士兵纷纷下马,似是几人一组,分散逡巡。

宣榕知道不能再等了,拂开昔咏的手,说道:“把小狼烟给我。”

小狼烟是烟花一样的信号枪。能直窜云霄,若是夜晚,百里可见。像极了传递军令的烽火狼烟。

一枚小巧精致的长铁筒,落在宣榕掌心,昔咏迟疑道:“最近的军队……也在陇西了。”

距此二十里,远水解不了近渴。

宣榕:“我知道。长刀不一定杀人。”

也可以震慑人。

说着,她竟是直接从崖壁之间走出。身后,来不及阻止的三个侍卫,急匆匆追了出来。

风飘过这座沉睡了百年的万佛窟。

宣榕看到,骑兵如墨,在这张沙漠宣纸上勾勒纵横。

而中秋的月色皎洁明亮,伴万里星河,璀璨滚落,倾倒在她身上。长风吹起她袖角白纱。

紧张的气氛一滞。

一时之间在场兵卒都心生恍惚,不知看到的是人还是神。

宣榕将视线对准不远处的青年。

不透过琉璃镜,才发现,他浓眉入鬓,眉骨高挺,唇却极薄,色泽浓艳。极端的反差,让他面容染了靡丽,英俊得近乎邪气。

他早已下马,马鞍上立着只威风凛凛的苍鹰。

而他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抚上雪狼的后颈。青年身形颀长,正恹恹垂眸,声线压得很低,像在训斥贪嘴的雪狼。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四周寂静的异常。又像是若有所感,倏然抬眸,与宣榕四目相对。

那个瞬间,一双纯黑如渊的眸里,浮现出无法掩盖的茫然失神。

“……”

宣榕刚想开口,就见耶律尧似是愣住,撂下玄马和雪狼,阔步径直走了过来。

直到数步距离时,一柄紫色长剑横上了他的颈边。

昔咏估计是没见过这种送头上门的怨种,欲言又止好几瞬,才环顾四周,厉声而道:“全都退后!”

又简单急促道:“马!”

三个侍卫磨合了一年,早就默契十足。闻言,轻功最好的容渡足尖轻点,飞身去抢最近的马。

而耶律尧也似被惊醒,涣散的眼神瞬间清明。

疑惑扫了他们一眼,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轻而又轻的,笑了一声。

他抬手,指尖捏住昔咏长剑,一掰,一折。

佩剑削铁如泥,饶是借着扳指使了巧劲,也难免与肌肤相触,刹那鲜血蜿蜒滴落。

耶律尧却看都不看,反手一掷,一截断刃如紫电,向容渡袭去,逼得容渡不得不身形一顿。

同时喝道:“都给我回神!”

只此一顿,在场所有的北疆士兵,都从误以为的“幻境”里都反应了过来。

口哨四起,骏马奔散,容渡再无可能从擅马的草原儿郎手里,抢到马匹。

耶律尧这才垂眸,他懒得管横脖的断刃,只静默地看着宣榕,半晌,才一边转动手上被血浸染的扳指,一边似笑非笑,吐出几个字来:

“小菩萨……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