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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咏缓缓皱眉:“许久之前?,韩玉溪还在兵部的时候,臣的上峰就和他打过?一次交道?。当时我上司就说?,这人?贼精贼精,滑不溜的。这次生擒,本想着能从他口里?套出一点?情报,他确实交代了一大堆,但每到关键之处,都说?得不着边际。臣该怎么刑审?”

宣榕轻叹了口气:“昔大人?,你觉得韩玉溪,是个怎么样的人??”

“无耻之徒。”昔咏不假思索地?嘲弄道?,“目无法纪,投机取巧。害死多少人?,他的荣华富贵都是血换来的。”

宣榕轻轻问道?:“他想活么?”

昔咏不假思索:“那肯定!他可看顾那身皮肉了!用了点?刑,没人?刑审的时候,他就非常小心地?养精蓄锐,趴着一动不动养伤,吃得比谁都多。心态也平稳,根本撬不开。”

宣榕叹了口气,神情似悲悯也似冷漠,半晌道?:“昔大人?,你先得知道?他在想什么。韩玉溪此人?,把旧主得罪了个遍,不像之前?先叛逃北疆,又叛逃西凉,每次都带来丰厚情报。这次,他不敢把西凉的底交代干净,因为他在我齐本就是罪人?,交代完了,他也完了。”

昔咏不耻下问:“所以臣该做出保证,他能活?”

宣榕无奈道?:“……他信你呀?更何况,当年他叛逃出国,留在大齐的妻儿代他受罪流放,父母也都因此早早病逝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回来的。”

昔咏败退:“八成不信。”

宣榕微微一笑:“这便?是了。但韩玉溪态度确实微妙,倒是很像在拖延时日。等人?来救。否则大可一上来就掀桌子寻死。”她想了想,沉吟道?:“我若是西凉,有个精通北疆大齐排兵布阵、山行走势的臣子在,肯定也会尽力营救。但我不知他所恃为何,安定城中有内应,还是有自?信西凉能攻城?”

昔咏矢口否认:“他做梦!西凉灭了安定都会在!”

宣榕失笑:“也许城中有他旧友熟人?。不过?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你放他逃走三回,再抓他三回,挫他锐气,如此一来,他会交代得一干二净的。”

昔咏眸光一闪,刚想说?什么。宣榕轻叹着补了一句:“三回不行就五回,每次他要逃出生天?之时,把人?抓回来就行了。你的兵你的城,你知道?如何布局,应当不用我再支招了罢?”

昔咏转过?弯来,喜笑颜开:“不用了,多谢郡主!为难您不惜勾心斗角还提点?臣这些?,臣铭记在心。”

她说?完想要说?的,便?御马调头,转往主帅军营。

昔咏勒马下地?,恭敬地?伸手扶住宣榕下马,这才阔步行远,先行去命人?把韩玉溪转送守卫不那么森严的牢狱。

而此时宣旨册封的一众钦差随臣,也早已被迎来,在高处看台参观军中布局、演练排阵。

这些?事物熟悉到骨子里?。耶律尧并不感?兴趣,他垂眸睥睨一扫,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陡然转冷,瞥过?那匹狂奔而来的雪白快马,在昔咏手上剜了一眼,再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直到宣榕缓步走来,他才慢吞吞问道?:“那位是昔帅么?”

高台华盖流苏拂过?,宣榕抬眸应道?:“嗯对。你以前?认识的。”

从昔咏见到他第?一眼地?异样神色,耶律尧就猜到这人?认识自?己,把宣榕带走,想必也是问询。可耶律尧猜不透为何宣榕毫无排斥地?与昔咏同骑,于是好奇一般问道?:“你和他看上去也像多年旧识。”

宣榕略一思忖:“确实不少年了。七岁时第?一次见昔大人?。”

耶律尧眸光微沉。

容松在一旁插嘴:“十四年了吧郡主,时日过?得快呢。”他唏嘘道?:“眼见着昔帅一步一步走来,也怪不容易的。”

耶律尧还想再问什么,可此时详问,反倒落了刻意。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列兵数队,护送着一个囚犯转送牢狱。

那个披枷带锁的囚犯步态徐徐,有点?年纪,发须显白,竟有一种与经历不甚相符的慈蔼面相,一眼看去,就像个养花种地?的邻家老头。

“这是……韩玉溪?”容松皱眉问道?。

宣榕年幼时见过?这人?,点?了点?头:“是他。这么多年,老样子,可见心态不错。”

韩玉溪确实心态很好。这么身陷囹吾,他倒也没有太多惶恐,反倒有种诡异的惬意安然。

直到他似有所感?,往这边望了一眼。

韩玉溪脚步一顿,平和的神色里?,居然显现一两分?失态的惊慌,若非枷锁在身

、锁链被引,几乎要拔腿奔逃。

耶律尧本来还漠不关心的视线顿住,微抬睫羽。

方才将士们一直在提及此人?,他当然也知道?这人?是个三姓家奴。

更重要的是,好像认识他。

这就有意思了。

日暮西山,宴席落幕,而夜晚也逐渐降临。

新换的牢狱相较之前?,更狭小逼仄,但能够望到窗外一点?寒星,月光很亮,今天?正是十五,天?气晴朗,明日想必也是好天?气。

韩玉溪坐在干枯发霉的草堆上,吐纳调息。

忽然,轻轻的脚步声走进,他还以为又是来人?审讯,也不着急睁眼,打算运行完这一周天?,却?听到来人?笑道?:“好久不见。”

韩玉溪猛然睁眼,下意识地?后跌,陷入草堆,后背抵着墙壁,他才能感?受到一点?安全似的,抬起哆嗦的手指,指着来人?道?:“你你你你!你居然还活着吗?!”

耶律尧本有些?纳闷此处看管为何如此松散,但韩玉溪的反应显然太大,他觉得相当有趣,反问道?:“怎么,我不该还活着吗?”

隔着一扇铁门,重锁在上,锁住了韩玉溪,反而也让他有了靠山,他沉默片刻,怪笑一声:“祸害遗千年。”

“承蒙赞誉,我自?当长命百岁。”耶律尧不以为忤,他掏出不知哪里?顺来的钥匙,“我想进来可以么?”

韩玉溪瞳孔微缩,脑内不由自?主浮现当年北疆无数血腥的夜晚,无数残尸遍野和血流成河,让他迟疑道?:“你……”

开锁的声音,紧接着,铜锁落在地?上。

耶律尧手按铁门,要开不开,等韩玉溪呼吸急促起来,才微微一笑:“或者我不进去,问你几件事儿?”

有那么一瞬,韩玉溪还以为他是受昔咏所托,来审讯的,咬牙道?:“……你说?。”

耶律尧道?:“昔咏和昭平郡主什么关系?他屡蒙拔擢,和郡主庇佑有关吗?”

韩玉溪没料到他问的不是西凉机密,微微一愣:“……和公主府脱不开干系。但昔咏此人?亦是能独当一面。她跟过?郡主西行一年,随身护卫,算是昭平郡主半个自?己人?吧。”

耶律尧神色微沉,唇角笑意凝住一样,久久不语。月光自?窗洒落,铁栅横斜的影落在他身上。

一时之间,不知是闷热的空气,还是别的什么,韩玉溪只觉得快要窒息,惶恐不安地?喘了口气。

换来青年饶有兴致的轻笑:“这么怕我,那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说?说?看?”

忘却?纲常礼俗,一切归于本能。他那种不羁不驯的底色愈发浓厚,竟然并不在意直接暴露罩门,透露出他记忆全无的端倪。

果然,韩玉溪狐疑道?:“你……你是不是忘了些?事?”

耶律尧坦然道?:“对啊。否则我在这里?和你废什么口舌?”

韩玉溪强行压住恐惧,这份恐惧和相互交织,反而浇灌出了极为阴狠的怨毒,他道?:“你啊……我明白了……你曾是北疆的质子,在齐国望都扣押四年,备受欺辱,我就说?你怎么会甘愿和大齐人?为伍!果然是被他们弄得失了记忆——我看你是跟着钦差们来的,想必也是从望都而来,这些?为质经历,他们有和你说?么?”

耶律尧做出一副微微一惊的样子:“当真?”

韩玉溪咧嘴一笑,胡言乱语:“自?然是真的。你应是三年前?来齐时,被人?使了什么手段,才落入这般境地?。我的王上啊,北疆万里?疆土,比大齐更辽阔,子民?臣服,你却?被人?栓在此处,好不可怜!要我看,怕不是昭平郡主看你俊俏漂亮,想把你圈在身边作禁|脔,反正她这几年行事也够离谱了,不多这一件。”

印象里?,这人?阴晴不定,动辄杀戮。

还特别忌讳别人?提他肖母的容貌。

他没有被人?冒犯之后的好脾气。

韩玉溪等他动怒,最好是搅乱这安定城池。

“……”耶律尧却?只是眉梢一扬:“……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