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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重姒垂眸,清楚明白地看到“尔玉”二字,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是他。

是历经上世的他。

是能在权利旋涡深处,片叶不沾,搅弄风云后从容脱身的他;

也是在改朝换代时,边境敌国来袭,诈敌深入,大伤东燕元气的宣珏;

更是那个囚她在玉锦宫两载,背靠腥风血雨,偶尔甚至会阴沉执拗的帝王。

她其实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他。

谢重姒心乱如麻,躺回床上,数到近万都没睡着,宣珏的声音在她耳畔,车轱辘般复念那句话。

直到天色蒙亮,谢重姒才迷迷瞪瞪睡了会儿,勉强打起精神,糊弄起给她诊脉的江州司来。

江州司果然被她糊弄住了,皱眉:“看不清还敢到处乱窜,又着凉风寒才舒坦啊?”

谢重姒乖乖认错,十分听话。

江州司看了眼她稍微能对焦的眼,判断道:“差不多能看到光亮,迟则明晚,短则今日,便能见到了。”

桃子难得见主人不打手势,上蹿下跳,无聊得去叼谢重姒跪坐时,逶迤在地的腰间挂坠。

婢女早上替她着衣时,顺手给她挂了白兔玉佩,谢重姒没拒绝。

宣珏没师姐那么好糊弄,她万事都得一切如常。

门吱呀开启,宣珏走了进来,问江州司:“如何?”

江州司将桃子拾掇起来,打手势。

桃子只好吐出长穗子,在挂坠的摇曳中回到主人肩上,叽叽喳喳:“无事。你太大惊小怪了。最迟明天能听到看到。”

外人在场,宣珏鲜少失态,面如冠玉,眸光冷静温和,不动声色地扫过谢重姒腰间长佩,再对江州司道:“毕竟秋末,气候寒凉,小心点好。”

江州司糙着长大,在鬼谷时,养师妹师弟养得也糙。在她看来,师妹丹药药性解了就好,人不死不残不伤,问题就不大。

她被宣珏的一惊一乍搞得心神俱疲,换了个话题:“齐家那事怎么样了?”

尸体本就浸水数日,再停放容易腐败,他们昨日忙了一天,收殓遗容,入棺封椁。暂搁在义庄。

还未下葬。

按着齐岳的话,即使机会渺茫,他也想旁敲侧击试探一番,看看能否葬入家族墓地。

至于那个尾随之人,也交给齐岳看顾了。

齐岳不一定能撬出什么话来,但他不开口求助,宣珏不打算出手。

宣珏回江州司:“等成岭消息,静观其变。今儿先陪殿下吧,万一不适……”

江州司无语地打断:“我胳膊肘螺丝钉还没上呢。昨儿就不该帮你们抬那棺材,千年玄铁不好找,崩断后最坚硬的铁材都不一定能替换。你先陪她,我下午再赶回来。”

宣珏求之不得。

他说不清心底的惶恐,在她身边尚能安心一二。

他能猜到,林敏夫妇的事,可能不一定是天灾,没准是人祸。

可那又如何?即便有人提醒,不还是中招遇害了么?

就像这辈子,尔玉不还是落水遇冷,因他受寒?

和上一世风雪夜里,她在军机处外跪地不起……几无二样。

若说命运重来,只是换个面目全非的法子,尽数皆枉然,他该如何处之呢?

又过了一天,谢重姒耳目更为敏锐,宣珏不敢再开口,只在心里默念:让我试试。

因为秦风一事,他不敢放手,因为林敏一事,他不敢伸手。

左右踯躅,前后桎梏,但只要狭窄一条路能通向她,再荆棘坎坷,业火滔天,他都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江州司忙着给手臂扭螺丝钉,用过早膳,和谢重姒说了声就离去。

谢重姒坐在抄手回廊下,裹着狐裘大氅,只露出张娇艳清丽的脸,对着棋盘,有一搭没一搭地摆棋子。

忽然,她询问般,随意对身旁的人道:“有人会下棋吗?和我来一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