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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瞬间涌了进来,吹乱他未束的长发。

本就色泽浅淡的薄唇,近乎苍白,温和的琥珀眼眸里,映了漫天雪色。

他真的是在看雪景。

想到了那年冬日,苏州落得那场雪。

他送了尔玉一个腊八灯盏,她没要。

外面大雪纷飞,鹅毛雪片落在广袤大地上,一时银装素裹。枯枝银杏、凝冰寒潭、飞角屋檐,盛满太元六年的初雪。

又翻过一年了。

其实那年……

宣珏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按了按眉心。

那年在苏州旧宅的“梦”,是让他狐疑至今的。

因为逐渐加深的梦魇难眠里,他从未再做过这种美梦。

这是第一处让他疑窦丛生的异样。

但若不是梦,尔玉那日真在旧宅,她为何要去,又为何掩盖?

宣珏没捋清楚,也只能当做是个荒唐美梦,等回京后异样频出,他再次把当初的行程翻出回味。

这一次不是找她的异样,是找自己的——

思来想去,唯一可能露了马脚的,也不过齐锦夫妇身死后,他惶恐难安,念出的那句“重重”。

肩上疼痛和刺骨冷风,让宣珏从阴霾思绪里,回过神来。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记得太清,不是什么好事啊。”

甚至于,他还记得那日望都兵变,她眸中落下的两行清泪,顺着怎样的轨迹弧度,划过脸颊。

完全彻底,所有一切,全数刻入记忆里。

惶恐难安,寤寐不眠,往事踪迹依旧在。

……几近入魔。

宣珏又看了片刻浩荡漫雪,才将轴窗缓缓合上。

他睫羽低垂,握紧掌心玉饰,凑到唇边落下虔诚轻柔的一吻。

五日后,离开蒙州,襄阳过半。

下了雪的路,分外难行,更糟糕的是宣珏伤口感染,整个人发热昏迷。

高烧不退,额头滚烫。

兰木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但也没法子,只能随路拎来郎中问诊。

云首领也抱臂在旁,“啧”了声,下令加速赶路,尽快回京。

耽搁在这,又是风又是雪的,医师水平还一言难尽,更容易出人命。

与此同时,急报传京,也有密信快马加鞭去了百越。

御书房内,当今圣上面色如常地看完整个奏令,半晌之后,一言不发地狠狠踹翻了御桌,桌案奏折、书架、笔搁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谢策道在宫人惶恐跪了一地的寂静里,一字一句地冷声道:“反了他们了!”

百越乱地之中,谢治正灰头土脸地体验锄草挖地,接过旁边小姑娘红着脸好心递来的缠手方巾,“哎”了声,又问密使,问:“京中密报,说什么的?这百越还不够孤忙活的吗?”

但看完密信之后,周遭随从看着这向来好说话的王爷,沉了沉脸,皱眉道:“也太猖獗了。”

他将信一折,暂时扔了锄头,转身回扎在旁的营帐,道:“让顾鸣过来。孤有事商讨。”

在各地翻乱之中,载着始作俑者的那辆马车,终于紧赶慢赶抵达了望都。

雪夜天里格外亮堂,月光皎洁如水。

兰木早就先行一步,和齐岳接了头,前两日就抵达了望都别庄。

等马车一到,赶紧将人带下,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宣珏额头温度,发现还是滚烫如火,急得差点没咬到舌头,心想:这到底是哪里出岔子了,一路上看顾地也小心,可还是风寒感染,还发热不退了!

白棠也在,也焦灼不安,但名面上没有兰木那般焦躁,有条不紊地安排房间,差人煎药,再连夜召来郎中看顾。

忙活到半夜,终于能歇口气。他走到大门前,正准备落锁。

这是齐家在京城的房产,建造隆重,也是仿照江南水榭的风流意境,就连门檐上,都雕满了吉祥如意的木纹。

忽然,白棠听到一阵悠远而近的马蹄声。

他微微一愣,抬头望去,遥远巷口处,有人月夜纵马。火红的汗血宝马如疾风,眨眼就停在府院门口。

谢重姒下马,将缰绳甩给白棠,道:“劳烦。”

然后又问:“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