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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末尾, 寒风来袭,大齐疆域几乎都下了场雪。

特别是西南漓江诸州府,洋洋洒洒, 三天不休。

像是昭告满城素缟, 风起云涌。

正月二十八日,秦氏二房老者秦辉病重而亡,隔日二房上告族中,说秦老先生身死之事,为大房手笔,为的是阻止其入京上奏请罪。大房自然不认, 但一切证据,皆指向他们。

三房主要负责来往商贾和海外货运, 本想明哲保身, 也被长房嫡子拖下水, 这个隔岸火没观成。

至于其余势弱几房,不敢言语,稀里糊涂地旁观了整场家族争执,参与进这次纷争决裂。

正月二十九日晚, 趁夜时分,三处油矿炸了个震天响,积雪粉碎漫天, 烧起的火燃尽附近枯树丛木。

这次“意外”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仅秦氏, 其余稍小氏族,也有涉及矿脉,一时间人心惶惶,各拉阵营, 分歧不断。

再雪上加霜的是,黔首反抗,闹腾着要削减下矿时辰,保障安稳,如若真意外死后,矿上要补贴家眷——据说是从百越学来的。

肺痨将死的、失父丧子的,行街走巷,抗议不断。

更有甚者趁乱袭击了那些高门大院,哪怕头破血流,也要砸个声儿响。

一时间,贵人的血和着贫夫贱民的血,溅雪落红。

至此,漓江诸族内乱,拉开序幕。

密报隔了几天,才飞书传至谢重姒手上。

她静默地看完,随手撕碎,扔进火炉里烧了,又问道:“皇兄插手了?”

云首领回她:“没听温大人提过,但王爷可能有自己的打算。”

谢重姒:“他这次鼻子倒灵。有进步。接下来事儿甩给他和父皇吧,至少下月中旬,父皇才会有动作。我们这边先撤人。”

“……殿下。”云首领犹豫片刻,还是道,“漓江的人手,折损得差不多了。”

之前殿下提过,要陛下震怒发作,准备磨刀霍霍时,才好浑水摸鱼。

泥沙俱下,各方暗线能得到最好的保护色。

他有些可惜:“您要是晚数月动手就好了。”

谢重姒却摇了摇头:“没甚区别,都是些有求死之心者,早些了却他们心愿,不也算解脱么?让护送五夫人来京的人多上点心,以礼相待。”

谢重姒口中的五夫人,是秦氏五房老夫人。

五房人脉凋零,到如今,只剩下她老人家一人。无儿无女,夫婿早丧。

听闻早年也是儿女双全,不知后面经历过些什么深宅龌龊事。与其说对皇权忠心,不如说对家族痛恨——这次浑水搅得这般彻底,她功不可没。

云岫应道:“是。老夫人身子不好,属下已命人小心看顾。”

他觑殿下像是没话要交代了,想要告退,忽然听到谢重姒轻轻问道:“人醒了没?”

“没呢殿下。”云岫无奈,这话今儿问了好几道,“醒了立刻禀报您。”

谢重姒轻如鸿毛地“嗯”了声,挥退云岫,继续拿着银剪,修理盆景突兀而出的枝桠。

等过上一段时间,就可以再去冷宫里,问候一下秦云杉了。

秦云杉致使兰妃流产,又用母后旧衣样式设计陷害李美人,她便给这俩人指明了敌手,隐于幕后。

谢重姒不喜宫斗,李美人想拉拢她,送过几次亲手烹制的点心,被她拒了。

而兰妃更有眼力见,没敢打扰她,直截了当地送秦云杉去了冷宫。

甚得她心。

谢重姒指间一握,“簌簌”一声,歪斜枝桠落了地。

齐家宅内,枝桠上雪落簌簌,白盐似得洒在空中。

金繁臭着一张脸,默念了遍“医者仁心”,确认不会放任自己公报私仇后,才在下人带领下第二次走进院中。

刚走进没几步,脚步微顿,朝立在院中的人道:“醒了?刚醒还得躺几天,到处乱跑个什么?”

宣珏在那株红梅树下,拢袖静立,稍稍仰头,像是在看落了雪的红梅。

听到金繁唤他,好声好气地笑道:“屋里闷,出来走走。今早醒的,劳金大夫奔波。”

他束冠白衣,披了件灰氅,一丝不苟至极,全然看不出肩伤未愈。

金繁却看得眼皮一跳——大氅一般极重,压在肩上……他不痛吗?

金繁:“进屋,躺下,休息。”

宣珏客客气气迎他进门,道:“是珏任性了。”

金繁照旧替他把脉,查看伤口,有意探寻几句,可宣珏待人接物滴水不漏,金繁根本找不到机会。半个时辰后,郁闷地准备离去,却听到宣珏问他:“金大夫,是殿下让你来的么?”

金繁可算找着机会了,板着脸,看了眼立在一旁的白棠,道:“不是她,是你那下属找我的。怎么,你和阿姒很熟?”

“尚可。”宣珏笑了笑,“此次漓江之行,是殿下所托——珏就不起身相送了,让白棠送您回去吧。”

他似是倦怠,三言两语应付完,又双眸一阖,将金繁满肚子疑问堵了回去。

白棠做了个“请”的手势,金繁纵想再问,犹豫再三,还是不好在这当下刨根问底。

径直离开了。

宣珏靠在床榻上,将发冠摘了,对还留在室内的兰木轻轻问道:“如何?”

兰木紧张地抿了抿唇,看宣珏仍旧俊逸华雅的脸,却敏锐地捕捉到……山雨欲来的晦涩阴沉。他不安地回道:“没、没有。今儿还是没有。已是第三日了……”

“第三日?”宣珏轻柔地摩挲掌心玉刻,“等明儿最后一日,若再没有,不用盯守了。撤吧。”

“……喏。”兰木极小心地应了声,不敢喘气,走出门后,才呼出一口浊气来。

合上的门带起冷风,卷过纱帘,吹得床头瓷瓶里花枝乱晃,一朵孤零零的梅花掉落,被宣珏接在掌心,又搁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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