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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从去年冬天起,有个女子便反复潆绕在谢敬彦的梦中。

女子蚕衣浅系,若隐若现,于烛火映照下娇柔地躺在他的枕榻旁。她似生涩,却似乎对他含情脉脉,间含着娇羞的憧憬。

数次梦中,谢敬彦从未瞧见过她的脸,但知她必定美得惊艳动人。他不为所惑,清凉的目光落在女子白皙颈上,克制着不往其余旖旎处望。

那女子肌肤似雪一样的白,微微颤动着,一枚细小的红痣点缀在她的颈涡中,就如同狐媚一样勾人。他弥漫在她的香闺薄雾中,感受着她无可比拟的温软,总是刻意隐忍着冲动。

似乎对她充溢怜恤与烦倦,但心间横着沟壑,以至于无视她的希冀,冷落她。

或许是因他生性克谨自持,无喜胭脂俗粉。

而他已订下了未婚妻,亦不会纵容自己另生旁枝。

……

谢敬彦不知此女缘何频频出现,有时他气闷,忍不住俯下去想细看一看。然而总不容他看清,忽地一瞬眩晕,便猛醒了过来。

而就在昨半夜回房后,他竟梦到她口吐鲜红地死在了怀里。

女子容色依旧模糊,缱绻地望了眼他身旁的谁。转而吃力勾住他衣袖:“此生错付于你,若有来生,断不与君续……”

话未尽,便冷了娇躯。

梦中谢敬彦裹着她,只是揪心乱序的痛。似乎有熟悉了很久的存在感,生生地从身心空落出去,言辞难揪的遗憾。

甚至于耳畔一声少年清朗的悲呼:“娘亲……”

惊醒之后,神魂不守。

他不知这梦到底有何干系,那女子是谁,以至于感受得如此深刻。

谢敬彦从未失态过。

想到此,男子凤眸隐了郁色,只做雅淡道:“无妨。我不在这二日,有什么待处理之事你且说。”

公子最近朝中忙碌,尤其年后谢府解了丁忧,更是府第间交道接踵而来。

王吉连忙拿出两份帖子,说道:“有两桩事排在前面。其一是褚二公子送来的押注单,这次的蹴鞠赛,因为是开春后的第一场,各家都窝了一整个冬天,皆跃跃欲试展露拳脚。所以参赛名额有限,连褚公子都没能抽上签,梁王倒是报上名了。褚公子押注给了梁王一队,让公子也挑上几注押押,谁赢了谁请客。”

谢敬彦略一沉思,莫名听及“梁王”二字不得劲,只复了沉稳从容:“就请鹤初先生代我押吧。以先生名义,也押梁王,单押他十注。”

十注?

王吉惊愕不已,公子在朝廷一向只听命于圣人,对那几位王爷谁都不偏沾。何况此次蹴鞠赛参赛者皆官家显贵,每一注的偿付可都不低啊,十注要么赚翻,要么赔翻。

一束雪后初晴透窗而入,谢敬彦温和闲淡:“我亦有参赛,在宣王一队。但押梁王赢。第二桩何事?”

过完年后,自家三公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王吉讷讷地点头,忽然想到,梁王颇得太后的偏宠,近阵皇上似乎有求于太后,唤了公子入宫草拟过几次建殿用地。这其中很可能弄些关卡,内定给梁王,以讨好太后也未必。

这么一想,他不禁又佩服起公子的深谋细算。

——既不得罪宣王,更不耽误进账。

王吉为自己随主而变得越来越聪明,感到腰杆子舒展了。

接着讲第二桩:“翰林院那边,要给皇上再草拟一篇朝贡典章。还有就是,公子过阵子的选部调职一事,礼部翟老尚书说,请你得空前去坐一坐。”

谢敬彦天赋秉异,文章鹤唳,字字珠玑,很得各曹部青睐。时下翰林院修撰历练任满,都在争着抢着要他选调。

翟老尚书乃谢敬彦的开蒙之师,礼部虽非他首选,但想起祖父谢老太傅告诫,去礼部也不失为当下明智之举。

一时点头应允:“我晓得了,这便先去翰林院一趟!”

微阖眼帘望向桌上浅翠的茶点,记起昨夜到现在几乎未有进食,便随意掂起两枚薄荷膏放入唇中。

但见男子倾玉之颜,凛澈俊逸,一袭月白锦袍衬得笔挺修长。

忽瞥到了桌案上的半块玉璧,那块玉璧一直被他置于笔槽中,并未重视。约莫指宽,是为一只火凤。

祖父临终前谆谆叮嘱——

“切记此玉也,半璧火凤,半璧青鸾,合璧即成夫妻,永结同心。”

谢敬彦心口处又钝刺。

好似为了化开对梦中妩媚女子的愁绪,他攥于掌心重捻,便收进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