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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象牙雕瑞兽屏风前, 谢敬彦端坐书案旁,正在看从?兵部弄来的边关邸报。四月开始,松漠庭州一带逐渐往春季复苏, 那?些游散的部落又开始活动起来。他边看边在地图上?画着记号,准备派人去探寻踪迹。

二十多年前庆王高迥被暗箭射死, 他手下的亲兵旧部就再没回过中原,因此许多人怀疑是淳景帝下的手。但这支旧部却从?未找过淳景帝的麻烦, 反而动不动便去挑衅厥国的跖揭单于。

他们多年以?来,或已与北契游牧女子成亲生育, 且行踪不定, 甚至有意躲避谢敬彦私下派出的招安人马。这一点又叫人匪夷所思。

跖揭单于?与庆王、淳景帝差不多年纪,现在应也有四十余岁了。前世在跖揭单于?死后,这支散部才有了回归中原的意向。然而终于等到有机会面谈, 却在前来赴约的途中, 遭到了厥国兵马的伏击, 百余名散部没留下一个活口。其中蹊跷,则不能不说与太后、梁王有关系。

谢敬彦在地图上?标记了几点,大约是旧部头?领活动过的区域。他的打算是, 趁皇后没薨逝之前, 尽力将太子身世澄清。

忽而清风拂过,闻见了一抹媚润的花香。这花香即便浅淡, 他亦能即刻知道是哪个女人,果然?凝神倾耳, 听?见窸窣的裙裾拂摆声。

谢敬彦不禁诧异, 前世成亲后他在云麒院与翡韵轩之间修了一道小桥, 可魏妆从?没跨过那?桥来找他。今日刮的什?么风?

莫非来找他算账的。他前夜抱她?回府,是因夜深悄静, 不想打扰,抱她?只不过出于?本能的应尽责任,何曾细想其他?

男子攥笔的手指不自觉拢了拢,待看到魏妆出现在门外,手上?提着几盒糕点。想到沈嬷说过,她?进京专为他排队买了淡味的酥糖,结果宁送给了贾侍卫和猫吃。

这是终于?想起自己了?

莫名的心底一软,挑眉问道:“你来找我何事?”

魏妆没想到竟是他在。她?适才跨进院子,翡韵轩内白墙黑瓦,似一种?水墨肃寂的格调,的确很适合作为清修静室。而前院与后院则隔墙分开,在边上?单独辟出了一条道通往后院,让她?颇感奇怪。

见前院门开着,她?就径自走了进来,赫然?瞅见谢敬彦一袭墨黑色常袍端坐书案。不由问了句:“是你,怎的你在这里?”

两人问得异口同声,那?话中的“你”字听?得格外意味深长。

这世间的情愫诸多奇妙,有时明明人还是那?副外壳,鼻子眼睛眉毛的,偏却一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变化,就立时察觉出了差异。

说来其实?也没有装的必要,前世在云麒院里朝夕冷对了十余年,她?不爱他,他漠视她?,若非还有个儿子牵扯,情分早尽,连做戏都做不下去了。何况他还是那?般城府深邃的谋臣,心眼子细到难测,他若是也已穿了回来,须臾便能将她?辨别出。

重生才没多久,魏妆吐血前的一幕仍历历在目,两人的结局不算光彩。

她?本已对小谢三郎的感情看淡了,然?而望着此刻这张玉质金相的俊颜,想到在坐的是他,那?个自己从?少女起痴慕十余年的前夫,心里的憋屈与恨意又涌现上?来。

魏妆抿唇一笑,换了寻常的口吻道:“原来是三哥呀,以?为你该去上?早朝了。我此来找鹤初先生送回礼的,给她?的猫粮。”

说着晃了晃手上?的一摞精美小盒。

在谢左相心里,她?便是那?善妒俗媚、不可理喻的妇人。她?十几年没进过他的琴室,就为着不遭遇他轻视的眼神。今日就算进了,私心好奇也罢,却要说清楚不是为了监视他。

……果然?不是给人吃的,谢敬彦为适才荒谬的自作多情而哂笑。夫妻薄情,魏妆无视他已久,何曾关注过他冷热。

好比年年的严寒酷冬,他肩头?落雪沾满,她?的房门和心却都是铁皮做的。

男子手中的纯狼毫笔稍抖,笔尖墨汁滴下,将地图上?做好的记号晕染开墨圈。

谢敬彦低头?一觑,淡冷道:“翡韵轩隔做两段,前院是琴室,鹤初先生喜清幽无扰,住在后院。她?出去了,傍晚得归,你且放在此处,她?回来我转交便可。”

关于?鹤初先生,记得和魏妆解释过,琴艺之交,旁无嫌隙。魏妆似乎也不打听?,他就没在意。

更多的解释则不便多言,大理叛党一直在追查鹤初的下落,唯恐走漏了风声。

鹤初的母亲乃是庆王高迥之妹,嫁与当时的大理王太子,庆王中箭伤亡后,大理叛党旋即屠了王太子满门,只留了襁褓中的鹤初流亡在外。因此又有人纷传,说是淳景帝射死庆王后,授意大理叛党做出的事。故而鹤初对淳景帝亦心存隔阂。

谢敬彦既穿回来,这些?事他都要在皇后薨逝前弄清楚。但凡淳景帝与太子可正名,他便无须再走一遍刀尖沥血的弄权险途。

好个“她?出去了,傍晚得归”,说不出为何,每听?谢某人口中提及别的女子,魏妆都意味酸涩。明明早都不爱他了。

她?原以?为他多年不间断清修,是与那?女琴师朝夕知己交心,抚琴奏日出日落来着,没想到两个院子竟是隔开的。

魏妆将礼物在旁侧的小桌上?一放,淡道:“三哥的红颜知己,照顾得可真仔细呢。如此我便放在这里,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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