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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虽不懂什么雅致不雅致,却也觉这院子挺好看,她好奇地左看右看,还问王维:“您一个人住这儿吗?”

王维笑道:“还有两个帮着干些杂活的僮仆。”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文人在生活上想要维持风雅,少不得要带三两仆从在左右伺候,否则你想出去踏青赏花还要自己抱着笔墨琴棋、坐席茶炊等等杂物,原本那十分的雅兴都会变成三分。

三娘随着王维几人入内,目光就被摆在一侧的琴吸引了。她家几位叔伯大多在外任职,只有年纪比较小的郭幼明他们还在家中住,其中又数郭幼明最不务正业,所以家中会弹琴这种风雅事的人那是一个都没有。

三娘也是头一回近距离看到琴,不由好奇地看来看去。

王维不仅诗画双绝,还极擅乐理,当初他被选调去当太乐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曾经在岐王宴上展露过这方面的才华。

当今圣上与家中诸位兄弟感情极好(反正表面上挺好),岐王又是出了名的爱结交文人墨客,不少人都曾经由他举荐在圣上面前露了脸。不能说就此飞黄腾达,至少有了个出头机会。

王维当时对太乐丞这个职位是不甚满意的,不过他爱弹琴只是因为自己喜欢,是以不管是在朝为官还是在野闲居他都没放下过这把从家中带来的琴。

见三娘目光落在琴上就不挪开了,王维便问道:“你会弹琴吗?”

三娘干脆地答道:“不会!”她挪过去问王维,“您会吗?您能教我吗?”

王维:“……”

郭家祖父喝道:“晗娘不可失礼,快回阿翁这边来。”

三娘有点失望,但还是乖乖回到她祖父身边坐定,眼神儿还时不时往王维的琴上瞟,把过去摸摸碰碰的渴望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王维命人去取画出来给贺知章几人赏玩,转头瞧见三娘的表情,索性亲自把琴抱了起来,给三娘演示了几种基础指法。

三娘看得目不转睛,只觉王维弹出来的三两琴音都格外好听。等王维演示完了,她便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可以试试吗”几个大字。

王维便把琴摆到三娘面前让她试弹。

三娘依葫芦画瓢地照着王维的手法弹了几下,可她手还太小了,且指头短短的,弹得磕磕绊绊,远没有王维弹出来的音流畅。她很有些不服气,又从头试了一遍,勉强从严重磕绊进步到普通磕绊。

钟绍京见她卖力地挥动着自己的小短手,极不客气地嘲笑起来:“看来你和琴没什么缘分。”

三娘气鼓鼓地说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能弹得很好。现在我弹不好,肯定是因为我还小!”

王维若有所思地回忆着三娘刚才学弹的那几下,发现三娘虽弹得不甚顺畅,指法却都记得清清楚楚,竟无一处有偏差。

这小孩的记性显然是极好的。

王维道:“你闲暇时若方便来荐福寺,倒是可来随我习琴。”

他并不是热情好客之人,与妻子成婚多年也不曾有一儿半女,如今闲居于大荐福寺,每日不是读书作画便是研读佛经,日子过得平静无波。许是独居多时偶尔也想热闹热闹,他竟是神使鬼差地应下了三娘学琴的要求。

三娘听后立刻支棱起来了,转过头骄傲地对钟绍京说道:“等我学好了,一准叫你大吃一惊!”

钟绍京乐道:“好啊,我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能把琴学好。”

此时两个年纪不大的家僮捧着两幅画卷出来。

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画上。

王维最善山水画,在王维之前许多人所画山水皆失了些味道,大多只画出山水轮廓,未能于细微处呈现山水的本貌。直至王维把皴法与渲运之法用于山水画中,把笔墨的粗细浓淡运用得颇为精妙,时人皆称他的画“参乎造化,绝迹天机”。

据传文人山水画的开山鼻祖便是王维。

这些后世评议三娘自是不可能知晓,她兴致勃勃地挤到贺知章边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由王维亲自为他们展开山水图卷。

画中山水徐徐呈现在三娘眼前。

那山是极俊秀的,那水上的波纹更是仿佛正随风而动,画上处处都是鲜活至极的生动气象。

别说是年纪这般小的三娘了,便是贺知章和钟绍京他们这两个已经活到七十多岁的人也不曾见识过这种画法。

钟绍京酷爱书画,见了此画都没了平时的毒舌,忍不住细细地揣摩起画中笔意来。

这笔法、这用墨,简直浑然天成,无一处不细致、无一处不精妙!

书家之中曾出过一个王右军,世人都说他的字“一变钟体”,也就是说王右军的字把他老祖宗钟繇带起来的风潮都改变了。钟绍京少时并不服气,后来搜罗来不少二王书帖反复揣摩,才不得不承认王右军的书法确有其妙处。

没想到眼前这个王摩诘瞧着竟也有一变画坛之风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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