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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颂潮湿的睫毛颤了一下,可很快又说:“那就好,那就好。”

无论是谁,有人在照顾她,替她看过伤口?就好。

他这?样想,可眼泪还?是酸得往下掉。

宋斐然却挽起右臂的衣袖给他看:“御医没有你包扎得好。”

裴颂只?看见?她上臂缠裹着一圈圈纱布,系的不好,结很大会蹭动她的衣袖弄痛她。

“御医的手艺真差。”裴颂心里很清楚是萧承包扎的,御医怎么会包扎得这?么差?

可他还?是让她坐下,小心翼翼地重新给她拆开?又仔仔细细地包扎了一遍。

房间?里很安静,宋斐然就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看着他为自?己包扎。

他脸上有了一点血色,挂着眼泪,没有提起一句沈岁华。

像是他刻意忘记了这?部分记忆一样。

只?是他看起来有些怕她,不敢与她对视。

夜里,灵芝特?意把小螃蟹抱过来放在她们床上,暗示小螃蟹好久没有和爹娘一起睡了,像是怕宋斐然走。

但她没有打?算走。

她躺在床上拿出了萧承送的那面珊瑚镜子,在昏暗的床帐里投影出波光粼粼的海底给小螃蟹看,抓着她的小手指着那些海洋生物告诉她:“这?是乌贼。”

小螃蟹的眼睛睁得溜圆,看着聚精会神,时不时张开?手去抓那些光影里的小鱼。

宋斐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抬头看见?刚洗完澡的裴颂。

他披着半干的黑发挑开?床幔进来,对上她的眼又低了下去,身上只?披了单薄的里衣,手里拿了药过来替她换药。

蓝色的光映照在他脸上,他瘦了好多。

宋斐然脸颊挨在他的腿边,能闻到他身上皂角混合着一点点药味,他敞着的领口?下是微微发红的前胸。

明显比从前平了许多,但那一粒红的很不正常。

她伸出手拨开?他垂在襟前的黑发,碰到了那一粒,他就疼得缩了一下:“很痛吗?”她听汪渺说,喝药回奶会痛几天?,要四五日才会不那么痛。

他却摇摇头,不自?然的把退缩的身体往前回了回,仿佛配合给她碰一般。

这?天?夜里,他把哄睡的小螃蟹抱回小床上,出奇主动地伺候宋斐然。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他只?是在昏暗之中低头去找桑葚果。

宋斐然感觉到他潮潮热热的嘴唇,她没有动,他就越发卖力,研磨的桑葚果淌汁液。

两?个人呼吸都重了。

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在小夜灯的微光里看见?他连眼睛也湿润了,挽开?黑发抓着她的手放在他滚烫的襟前,像从前一样任由她玩。

不痛吗?

怎么会不痛。

宋斐然手指用了点力,他的身体就颤抖的想往后躲,可他强迫自?己送上前讨好她。

到后面,他身上脸上薄薄一层不知是汗还?是泪。

宋斐然不忍心的收回手,捧住了他又要往下的脸,哑声说:“你不用这?么讨好我。”

他愣了一下问她:“你不想吗?”

“没有不想。”宋斐然的手指能摸到他还?没好全的伤口?,“只?是你身体还?没好,不用为了讨好我这?么做。”

他在微光中顿了好一会儿,才翻身躺在了她身侧,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着。

宋斐然伸出手摸到他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他在哭。

“怎么哭了?”宋斐然拉下他的手,想让他转过来。

他却抓住她的手,依旧背对着她哑声说:“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宋斐然感觉到他的手很凉,像是又要失温一般,她下意识用手掌包裹住了他的手。

听见?他又说:“我做不到你想我为你做的,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也做不到杀了沈岁华……”

他无比挫败的说:“萧承一定可以,我做不到……也不知道?能怎么讨好你,现在小螃蟹不需要我哺乳了,你也找到照顾你的人了……我是不是很快就会被你淘汰了?”

宋斐然意识到,他在怕什么。

他不是怕她,而是怕自?己不再被需要。

他刻意的不提起沈岁华,卖力的讨好她,他试图让她开?心,找到自?己被需要的证明。

像不像她母亲努力要为男人生个儿子?仿佛生个儿子就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一样。

宋斐然在一刻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包裹着,裴颂变成了她最想要的样子——只?有她,只?能爱她,就算她再伤害他,他也只?会更卖力讨好她,因为被她需要他才能活下去。

可这?样的裴颂那么那么像她痛苦的母亲。

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感觉?

是因为裴颂是第一个为她生下女儿的人吗?

她总是怕小螃蟹变成另一个她,她又总是透过小螃蟹看到日渐消弱的裴颂,就像看到生下她后越来越不开?心的母亲。

“你恨我吗?”宋斐然问裴颂。

昏暗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脏兮兮的平房里,她看见?被喝醉了的父亲打?得伤痕累累的母亲,过去抱母亲,被她恨恨地推开?。

母亲红肿着眼睛哭嚎着对她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离婚走了!这?都是为了你!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生下你,检查是个女孩我就该听话打?掉!”

母亲恨她吗?

恨的吧,不然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走的那么决绝。

那现在裴颂恨她吗?

她看着裴颂的背影,等着他回答。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做了个梦。”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静静哑哑地在说:“我梦见?我娘亲没有死,爹也不是魔尊,我们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家农户……梦里没有万剑宗,没有围剿魔尊,修仙者都像是传说一样离我很远很远,我的父母没有死,他们陪着我长大……”

宋斐然想,那一定是他最想要的生活吧?父母建在,他平凡地长大,不要遇到她。

“梦里我好像没有烦恼一样长大。”裴颂轻轻说:“可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见?万剑宗浩浩荡荡的弟子,他们进了一家最大的酒楼,我好奇的跟过去看,看见?了酒楼院子里抱着小螃蟹晒太?阳的你……”

“你身边站着万人敬仰的师父,他弯下腰用白色的发尾轻轻扫动在小螃蟹脸前,你和小螃蟹都笑了。”裴颂的喉头哽了一下,“我想叫你,叫小螃蟹,却发现你们根本不认识我……”

他在那昏暗中慢慢转过身来,潮湿的眼睛望着她,哑声说:“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些,或许就像梦里一样这?辈子都无法认识你高攀你,小螃蟹会变成你和师父的女儿……”

他伸出失温的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她的脸:“那是个可怕的梦,我醒过来就明白我没有办法恨你,因为如果你像梦里一样不认识我,不理会我,我会生不如死。”

他脸上的粼粼的泪水:“没有你,我报完仇就会去死。没有你,我就没有小螃蟹了……”

他带着泪水绝望地笑了笑:“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在做你想做的事?,你没有欺负我,是爱上我的师母本就活该。”

这?就是他惊惧流泪的梦吗?

他梦见?不再与她有交集,没有生下小螃蟹,惊恐地在梦里梦外落泪。

而在他做这?样的噩梦时,宋斐然在打?算带着小螃蟹离开?,惩戒他,看他生不如死。

宋斐然想,她或许可以温柔一点离开?,他也是莲心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用心抚养长大的孩子,她不想再欺负他了。

她仰头吻上裴颂的唇,吻到两?个人都窒息,脸上沾满了他的眼泪才松开?,抱住他的脖子说:“裴颂,我们成亲吧。”

裴颂愣了愣,听见?她在脖颈里又说:“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房间?里那么安静。

裴颂听过她这?样说很多次,可每一次他都信以为真,感动得想哭。

他是真的在每一次都以为,她们要厮守一生了。

“好。”裴颂紧紧的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