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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男人问。

“她估计说不出好听的话。”卫枝说,“算了吧。”

“再不好听你还能一辈子不听?”单崇挑眉,看似有些不解。

他望着卫枝,后者被他的目光看得受不了了,感觉身边坐了第二个爸爸似的,鸭梨山大,嘟囔了声“你怎么这都管”,一边接起手机,“喂”了声。

“你在哪?怎么身边乱糟糟的?”

电话那边,杨女士很是开门见山。

卫枝看了看四周,目光绕了一圈和身边的男人对视上——他已经喝多了,这会儿瞳孔漆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相撞,一点要挪开的意思都没有。

手机都差点儿拿不住,卫枝大脑放空了几秒,双手握着手机,稳住:“我在外面,有事儿吗?”

“没事,就问你在新疆野够了没。”

杨女士清晰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iPhone的隔音效果属实不是很好,卫枝都不知道男人听去了多少,尴尬地瞅了他一眼。

拿下手机看了眼,杨女士果然看到她刚才发的单崇的视频了……

甚至点了个赞。

“你有事就说事,我今天没力气吵架。”小姑娘心烦着呢,就想赶紧挂电话,“你要想找事儿改天。”

“卫枝,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电话里,杨女士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你以为我想给你打电话,这年头是流行亲妈给亲闺女问安怎么着——韩医生让我跟你打听一下你今年还回不回来跨年!去年你不是说你想放烟花,你要回来的话他好联系人给你买烟花!真的说这话我都来气,他图你什么!我是他我就换一个!”

卫枝压着手机。

绝望地发现杨女士这嗓门大的,捂都捂不住——

“韩医生”作为关键字蹦跶出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男人原本都挪开了的目光又放回了她的脸上。

心里凉了一片。

“……那你赶紧让他换一个!”卫枝说,“南城禁烟火多少年了放什么放,放个烟花得开车到曲江!他说这话忽悠你玩儿呢——元旦我不回去!过年说不定也不回去!没事我挂了啊!”

“你别挂!你过年都不回来!疯了?!”

“回来干嘛?”

“你说干嘛!订婚!扯证,随便你!”杨女士说,“你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了,扔着未婚夫在南城不闻不问,朋友圈发别的男人的视频,你发给谁看,韩医生吗!”

卫枝被那铿锵有力的“未婚夫”三个字整懵了。

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突然,电话那边杨女士沉默了下,声音又稍微和蔼可亲了点,说:“话说回来,如果这是你的昏招,那确实是有用……韩医生估计也是看见你朋友圈了,才突然问我你元旦回家的事。”

莫名其妙的,卫枝就感觉到身边的气氛都变了。

原本男人是懒洋洋地看着她。

这会儿好像没有了。

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硬着头皮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个人跟单崇说话,这会儿他正同那人讲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了声,就是笑意没达眼底。

阴森森的。

卫枝琢磨他什么也没听见,顾不上回味他阴阳怪气的表情,松了口气,心里是真他妈后悔接了这破电话,压着火道:“我发那个视频只是因为我想发,就问你好看不——你不也点了个赞——就这水平的滑雪视频,你们也就赶着明年冬奥会看一眼,先发出来给你们长长眼界有什么不对!为了韩一鸣发的,我至于?要不是刚才出了点岔子我就分组了你觉得你们能见着吗!还有你别一口一个那什么……那三个字我都说不出来,你别搁那胡说八道!”

“卫枝,你别说气话。”

卫枝还真是在说气话——

但是那个气不冲着韩一鸣。

她心里一百只猫挠似的,都不知道往哪说理,扔下一句“我和韩一鸣不可能,那天餐厅里我不是在说气话,你们别幻想了”,直接挂了电话。

她手机塞回口袋里,想了想,又掏出来,直接关机。

气的太阳穴突突地疼,她抬手揉了揉,又去压眉心,正努力深呼吸,听见旁边的人缓缓地说了句:“你那个哥哥,未婚夫?”

卫枝揉眉心的动作一顿。

茫然地转过头,见男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望着她。

“不是。”她说,“我妈乱讲的。”

男人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他笑了笑,淡淡调侃:“没想到我小徒弟是逃婚出走投奔师父的。”

卫枝哑巴了。

他收了笑,坐起来了些,把手边还剩下底部一层的那瓶酒剩下的酒全倒手中杯子里,一口闷了。

……

酒过三巡,该挂的差不多都挂了。

单崇酒品挺好,喝多了话不多也不闹,就坐在那安安静静的,就是有点吓人,没人敢去招惹他。

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

今晚他喝的太多了。

卫枝坐在旁边,以平均五秒偷窥他一次的频率观察他,准备等他一有不正常的反应如想吐或者干脆酒精中毒就采取措施……她喝了一晚上的气泡水,灌了一肚子,这会儿想上厕所都不敢去,就干坐着。

正憋得难受,东张西望,正想指望背刺或者老烟这类有种的站起来主动说要走结束今晚这一程,目光刚看过去,就听见旁边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小熊问:“崇神怎么了,今晚就直接喝挂了?”

背刺:“心情不好呗。”

老烟:“怎么了,我看U型池那个底下评论挺友好的,屁事没有啊……除了今晚来了几个阴阳怪气敬酒的,但那时候崇哥已经黑脸了。”

花宴扫了眼小熊,明显是有点不高兴她问:“没多大事,就是阿勒泰这边人多口杂,烦着他了。”

小熊还想再问,颜颜蹙眉干脆把话说清楚:“下午他遇见以前的教练了,被骂了一顿……崇哥学完基础滑行就跟着那人跳台子了,被骂了心里难受很正常。”

“那人怎么回事,能不知道他什么情况?”小熊说,“我们多少都知道点,他家里——”

“王鑫也不好过。”背刺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看着是不太耐烦小熊搁那瞎猜,用麻木的声音说,“他只是知道,崇哥练了一辈子大跳台,前面二十几年什么都没做全奉献给那个台子了,现在直接放弃,就像做了场梦,之前的努力全废了……他要是就这么废了,王鑫是第一个着急的。”

小熊已经有了些醉意,听了背刺的话撑了撑桌面,凑过来了些:“再前半辈子奉献给滑雪,总有要走出来的那天——做点别的什么分散注意力不行吗?”

背刺看着她。

“教滑雪,带货,发视频,攒钱,结婚生子回归生活,干什么不行?”她笑了笑,“人一辈子那么多事可以做,寻常人也要按部就班地活啊?”

她的话让周围人陷入沉默。

没人搭话,她干脆自顾自转身,把桌子上最后一瓶酒拖过来,倒了两杯酒,绕过整张桌子,绕过卫枝,来到单崇面前。

“崇神,人这辈子能做的事很多,赚钱养家,柴米油盐。”

她就是直勾勾的一击直球,“想那么多没用,回不去就不要回头,不如向前走——”

到这里,卫枝还觉得这人虽然有点一厢情愿,说的话也比较废话,但是说的好歹还算人话。

“背刺说你之前只会滑雪,只有滑雪,所以闲下来会有无所适从,”小熊想了想,继续说,“你想过谈个恋爱吗?”

她把酒递到了单崇面前。

男人抬起头,目无情绪地望着她。

小熊冲他笑了笑:“我排个队。”

酒桌边陷入死寂。

当时气氛一度凝固,也不能说尴尬,就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儿,大家都望过来了,男生们一脸暧昧,女生们满脸懵逼——

哦,狐狐除外。

她看上去很欣赏小熊的直球,好像都想要为她鼓掌。

卫枝正忙着满地找刀。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正心想如果单崇接过了那杯酒那今天情绪最坏的宝座又要换她来坐,就看见男人抬手,用手背,轻轻推开了小熊递到他面前的那杯酒。

“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的声音像是从未喝醉,前所未有的清晰,轻飘飘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只是很不幸我是个废物,滑雪不行,喜欢似乎也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