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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双眼眸邪气又干净。

楚惜霜从未见过矛盾的一个人。

既轻易就被人迷惑、降低戒心,按理说应该是个心软善良的人。

可他却净给人添乱。

似乎见不得旁人好过一样。

楚惜霜戒备地看着他。

“你想对我阿姐不利?你不说个清楚,我不会帮你的。”

她如此维护程令雪,离朱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不是亲的,可程令雪和你却相互信任……”

他又不屑一笑,摆弄着软毯上的穗子:“你阿姐有个朋友,是姬九公子,他身上有样东西是我师父的遗物,我要你引开程令雪,我好趁机拿回遗物。”

楚惜霜听出了漏洞:“你拿东西就拿,我阿姐还能拦着你?”

离朱笑容狡黠:“是,姬月恒那厮惯会装文弱,你阿姐又容易被那人的虚伪迷惑。我让你引开她,是因为她武功高,会给我添乱,也是为了她好。”

楚惜霜仍旧谨慎。

离朱扫了眼晕倒的侍婢。

“不好奇么。为何她晕了,你却没晕。我用毒的手段虽一般,但对付你阿姐却绰绰有余,你不引开她,到时吃亏的是她,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他又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威吓。

“我也算言而有信之人,答应你阿姐原谅你就不会再追究,但你今日又得罪了我,这仇我得报啊。你不答应,我就给你下些会发疯的蛊!”

楚惜霜被蛊吓到了。

再三确认只是要引开阿姐,不会对阿姐和她的家人不利,他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她答应了。

.

黄昏已近。

书院的学子三三两两归家去,楚钧钻进了马车内,不忘同姬月恒粲然一笑,学着邻家婶婶的口吻安抚。

“姐夫放心吧!待我回去劝劝阿姐,让她把其余几个公子都藏好些,免得姐夫你知道了心里烦。”

姬月恒:“……”

这孩子可真是个好弟弟。

他无奈地替他拉上车帘:“好孩子,回去吧,这些不必阿钧帮忙。”

只会越帮越忙。

姬月恒料理完书院之事后,亦在亭松的护送下乘马车往回走。

经过一处破庙,忽听亭松讶然的声音:“公子,楚家马车怎停在这里庙跟前,莫不是小公子贪玩?”

他的阿姐就很贪玩,姬月恒掀开帘子,吩咐道:“我过去看看。”

刚靠近破庙,就听到一声慌乱的叫唤:“姐夫!姐夫救我——”

声音戛然而止。

是楚钧!

姬月恒和亭松俱是凛起眉,快步往里走去。破庙里,赶车的仆从被捆成一团扔在角落,楚钧则被一个墨衣少年提着衣领拎起,墨衣少年听到这个称谓嫌恶地蹙眉,训道:“叫什么姐夫!待会就让你看看姬月恒他配不配当你姐夫!”

楚钧老实地闭嘴。

朝姬月恒投来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眼里也仍旧写着“姐夫”俩个字。

姬月恒朝他安抚望去。

“别怕,我会救你。”

他转向墨衣少年,端凝须臾,面前陌生的一张脸寻到熟悉的痕迹。

“离朱。”

他唤了声,心平气和道:“你的仇人是我,放过无辜之人吧。”

离朱冷嗤:“难为九公子还记得我这无名之人!放心,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放了这孩子。”

姬月恒问:“什么条件?”

离朱没回答他。

他看向楚钧及几位仆从:“看到没,这人精明得很,还要先问问什么条件!小鬼,看清楚啊,等下了阴曹地府,给你阿姐托梦知道该怎么劝么?”

他掏出一把刀,在楚钧跟前晃了晃,楚钧被吓得面色苍白。

“壮、壮士,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我死了阿娘和阿姐会难过……”

哪怕被人持着刀威胁,不想死的原因也是不想离开亲人。

姬月恒想起其乐融融的楚家,叹道:“你说吧,别伤及无辜。”

离朱挑起眉:“很简单,你把你身上的净邪珠还给我。那是我师父传给师姐的遗物,她老人家一心希望师姐复国,可师姐已不是当年的师姐,她是中原的安和郡主,师父的遗物自然不能给她。”

姬月恒沉凝着,淡然如常,似乎他说的并非重要之物。

亭松一颗心却被提起。

公子解毒分为两次,第一次过后,毒性可去八成,身子可恢复七成。

再过半年,是第二轮解毒,若是顺利,公子便可摆脱纠缠数年的毒,与常人一样娶妻生子、长命百岁。

而第一轮解毒时所用之药性烈,会与余毒相斥,因而在接下来半年内,公子仍需净邪珠压制。若无珠子相佐,会定期发病,不但痛苦,时日久了,还易损及身子,影响最后一次解毒。

出于担忧,亭松往夸张了说。

“赤箭,公子没了那珠子会有性命之忧,恳请你手下留情!”又解释道:“当初郡主并未吩咐底下人送走你,是家主见你会用毒,想招为己用,用你制衡郡主。是他见公子怕被抛弃,便教唆公子,称你若带郡主回南疆便无人医治公子!这些年,郡主因你走失而自责,甚至和公子母子离心!也一直在寻你下落!

离朱怔住,神情波动一霎。

俄尔眼底又浮露嗤讽。

“说这些有用么?我又不是菩萨,只要说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就会心软?”

亭松还想再劝。

姬月恒止住他:“不必多言。”

他看向离朱,神色平静:“你说得对,无论有无教唆,都是我加害于你,离间你与母亲,我不会辩解,妄图用道义绑架你。但我的确需要这珠子,或许,我们可以做交易,我可助你达成别的愿望,家兄手握重兵,你若想复国,姬家亦可在朝中周旋一二,助你一臂之力。如若你对此珠有执念,我亦会在解毒后给你。”

给出的条件很是丰厚,姬月恒的态度亦十足诚恳,离朱听了,很是遗憾:“可惜,我不想复国,复了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会亡?如今的昭越新王也没有苛待百姓,我瞎折腾什么?”

他看着姬月恒,满是挑衅:“我只要珠子,给我珠子,往后我再不寻楚家和程令雪麻烦,和你们姬家人的恩怨亦会一笔勾销。你不给,我就杀了这小鬼!

“姬忽老贼已让楚家一家人分离十年,让程令雪吃了十年苦,他们一家子蠢蛋,这一次原谅了你,但要是再来一次,你看他们会不会介意!”

离朱语调轻快,甚至颇为友善。

姬月恒舒展的眉心蹙起,温澈的眼底掠过暗色,他淡淡看向离朱。

“在威胁我,是么?”

“对啊,我在用楚家人威胁你。”

离朱说着又摇头,反驳了自己,“不过我也是蠢,你姬月恒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死活?你对这小鬼头好也只是想哄程令雪开心罢了。哪怕最后因为我把她全家杀了,她不愿和你在一起,你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把她圈禁在你身边。”

他幽幽叹惋:“哎,我们竹雪性子傲啊。一旦这样,不是她死,就是你死——当然,你如此病态,从前经常以身为饵招来刺客,说不定乐得和她一起死。

“可死了又怎样——

“她还是、不、爱、你啊。”

姬月恒看向庙中破旧的观音像,石像虽损坏,却仍是慈悲。

和煦的桃花眼似滴入墨汁的清潭,眸子微眯,尽显病态的暗沉。

他无言望着观音像。

观音蒙尘的眸子化为一双杏眸,天生清冷,却只是浮冰的春水。

看似清冷,实则暖意融融。

是程令雪的眸子。

在那个元日的清晨,她用这样一双眼眸,悲悯地望着他。

“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爱你。”

没办法爱他是么……

姬月恒忽然觉得可笑。

他想要她的爱。

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姬忽知道,她知道,离朱也知道。

他们用此威胁、制衡他。

可没了她的爱,他真的会死么?

不,他不会。

姬月恒抬眸,幽冷的目光扫向离朱,亭松本还担心公子为了情爱不顾自己安危,虽为楚小公子担忧,但见此公子这副神情,便知道他没被情冲昏头。

再爱一个人,倘若连自己命也不要了,那也太不理智。

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离朱功夫不如他,公子想救这孩子,也可以搏一搏,亭松手悄然背到身后,摸出腰间暗器,欲打乱离朱阵脚,甚至做了伤离朱性命、辜负郡主的准备。

离朱已没了耐心。

他的匕首贴上楚钧颈侧:“别耍花招,我功夫虽不如亭松,杀了这孩子绰绰有余,有这小鬼陪葬也不错!”

楚钧哭都不敢大声哭,脑袋一片空白,不住呢喃:“阿姐,阿娘……”

刀尖贴得更紧。

楚钧颈侧渗出了血珠。

亭松正蓄势待发,却听到公子没有情绪的声音:“放了他。”

他愕然望去。

姬月恒掌心是那莹润的珠子。

“公子慎思!”

姬月恒看着破旧的观音:“珠子可以给你,但你要守信,不再对程令雪和她家人不利,否则,就算你不惜命,你的师门,总还有其余惜命之人存活于世。”

离朱松开了楚钧。

他将珠子妥善收好,不敢置信地看着姬月恒:“你、你真是疯了……”

“离朱!”亭松欲把珠子抢回来。

姬月恒止住他。

“拿不到珠子,他不会善罢甘休,若杀了他,母亲会与我反目成仇。给他吧,没了它,我也不是必死无疑。”

离朱并未十分欣喜,他眯着眼睛看着姬月恒:“疯了……你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个女人让自己置于险境!”

他见鬼似地往外走去,又忽然转身看着姬月恒。姬月恒仍望着观音像,温润平和,仿佛被神佛渡化。

离朱皱起眉打量了他两眼。

“姬月恒,你是想借此让程令雪爱上你对不对。这样就算你死了,她也会愿陪你一起死,你就能永远得到她了。”

姬月恒没有回应他。

离朱也不需他回应,迳直往外走:“虚伪的疯子……姬月恒,你装不了多久的,她迟早发现你的病态!”

少年邪性的笑声消失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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