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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一片空白◎

长公主府前。

时隔几月, 再次站在这府邸前,崔寄梦已能十分从容,为此她颇替自己欣慰。

她算是渐渐融入了京陵吧。

几日前, 长公主着人来谢府,称独居寂静, 让他们得空过来热闹热闹, 谢迎鸢、崔寄梦和谢恒三人便来了, 与之同行的还有赵昭儿和别家的几位闺秀。

长公主并不拘着他们, 让他们自行玩乐, 自己则在殿中听曲。

崔寄梦和赵昭儿在园子里漫步,见赵昭儿虽小自己一岁,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她由衷赞许:“昭儿表妹不愧是才女,真是博闻强识!”

赵昭儿被称赞惯了,其中不无奉承, 听多了也渐渐无感, 但抬头望见崔表姐诚挚澄澈的眼时, 她有种感觉,表姐的夸赞是出自真心的, 而非客套奉承。

虽欣喜, 但她依旧谨记母亲戒骄戒妒的教诲:“多谢表姐谬赞,我幼时愚笨, 全赖母亲多年的从严要求。”

“母亲希望我成为崔姨母那样的才女, 她寝居里还挂着姨母年轻时作的丹青呢, 每日都要看上许久。”

这让崔寄梦颇讶异, 幼时阿娘很少提及过去, 她竟不知道阿娘和赵姨母姐妹这般姐妹情深, 对赵昭儿也多了些亲近:“昭儿表妹,改日我可以去府上看看么?”

她还没见过阿娘的画作呢。

二人走到拐角处,赵昭儿听崔寄梦讲桂林郡风土人情听得正入迷着,不留神脚下绊到了藤蔓,直直往下倒。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看到来人时,赵昭儿既欣喜又失望,猛地收回手。

云飞躬身致歉:“事出情急,冒犯了,望昭儿姑娘见谅。”

赵昭儿心中烦躁,但仍习惯性笑笑,温言道:“不碍事,多谢相助。”

因为这个笑,云飞愣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时,赵昭儿已经和崔寄梦走远了。

崔寄梦回头又看了云飞一眼,才想起来那位高大俊朗的护卫是谁了:“我说怎那般眼熟,原是大表兄贴身护卫。”

而赵昭儿心绪烦乱,并未听进去,方才被抓住的触感还残留在手上,想起那青年自以为藏得很好却在眼底显露无遗的痴迷,她眉头锁得更紧了。

她偏爱温雅郎君,尤其不喜英武刚硬的武人,和他触碰,她浑身不自在。

但母亲嘱咐过,要与人为善,他又是大表兄身边人,若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那些点心还送不到大表兄手里。

大表兄……她竟给忘了,云飞来了,那么大表兄定然也来了!

赵昭儿拉过崔寄梦:“表姐,我走累了,我们回去陪殿下听曲吧。”

回到殿内,谢泠舟果然在,崔寄梦进来时,他抬眸淡淡望去一眼。

她果真听话,穿了身前襟略窄的裙衫,谢泠舟颇满意,若无其事低下眸,用杯盖将茶叶拂到一边,饮了口茶。

而崔寄梦找了个尽量远离表兄的位置落座,因为一看到他清癯的身影,她就会想起昨夜梦里,在身后蓄力时,那躬起如猎豹般的腰背。

她隔着衣领触碰那枚坠子,戴着坠子是安心了些,但因为昨夜的梦,总让她觉得衣襟里的暖玉不是坠子,而是别的。

不止身前,身后肩胛骨上也有一样的错觉,就像雨后树叶上缓缓爬过一直蜗牛,崔寄梦蹙起眉。

但那个梦,有处地方不对劲。

梦里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后背和胸前,皆如白玉无瑕,可现实里她后背肩胛骨上有一颗小痣,胸口也有一颗。

为此她幼时常被爹爹调侃:“我们家阿梦上辈子怕不是只肥美的蚂蚱,被人逮住串起来烤了吃!”

记事起,爹爹就一直忙着戍边,父女相处的时日拢共也没多少,因而爹爹每句话她都记得清楚,对自己这两颗小痣更是惦记得连梦里都不会漏掉。

可是为何上次梦里没有?还有最初在佛堂的那个梦,也没有。

崔寄梦忍不住往邪门处想,她摸了下玉坠,默念佛祖保佑,邪祟退去。

众人听完曲各自散去,连谢泠舟也有事离开了一会,崔寄梦想着先前堆积已久的困惑,留了下来。

长公主一看小姑娘向自己投来殷切而期盼的目光,猜到她必定有事,招了招手,笑说:“过来吧,想问什么?”

崔寄梦也不忸怩,在长公主身侧坐下,“殿下,民女想……”

“民什么女!”长公主啼笑皆非,“你这孩子怎的跟个老古板一样。”

崔寄梦赧颜笑笑,继而开门见山道:“我先前问过皎梨院的管事嬷嬷,嬷嬷说,那事发生后,阿娘回来一直哭,说她什么记不得了,和我爹爹也并不熟,但外祖父却是亲眼看到阿娘缠着爹爹不放,因而无人信她,

我听闻有能让人动情、甚至致幻认错人的药物,疑心阿娘是中了药。”

“这事啊……”长公主喃喃道,她当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放心里了,可这孩子一双眼就同惊鹿那般脆弱易碎,这些陈年旧事对她来说定会造成伤害,要不要告诉她?

但崔寄梦很坚持:“我是阿娘的女儿,该替她澄清污名。”

拗不过她,长公主只好忆起二十年前的事,那夜谢府办赏月宴:“本宫孕中怕吵,就和你阿娘躲在清净处闲聊,忽然发觉她面颊发红,以为是热着了也不多想,没一会有个丫鬟,叫什么来着……

她揉揉额际:“记不清了,总之是府里人,过来同你阿娘说世子爷在园子里等着,你阿娘便去赴约,而本宫困乏了便回去歇着,谁知一觉醒来,变了天了。”

崔寄梦静静听着,不由攥紧手。

“本宫醒来后听说昨夜谢清芫拉住崔将军在园子深处媾和,衣衫不整,被未婚夫婿及老相爷亲眼见到。那位永定侯世子倒也宽和,并未把事情闹大,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好在谢相用雷霆手段封了口,外人知道的不多。”

“谢清芫声称自己中了药,但找来大夫一查并无中药的迹象,众人都以为她是为了掩盖而撒谎。”

长公主继续往下说,“崔将军,不对,你爹爹那时可是先太子心腹,风头正盛,要是还活着,只怕现在的武卫大将军就是你爹爹了,瞧我又扯远了,你爹次日就差媒人上门提亲,但你阿娘哭求着说要出家当姑子也不愿远嫁,我们都以为她是怕边境苦寒,后悔了,但老相爷是谁啊,一代贤臣,和你大舅舅一样,重礼教的老古板,自然不同意。”

她说话漫无目的,眼看着就要开始声讨谢蕴了,崔寄梦忙拉回正题:“后来呢?殿下是如何猜到此事不对劲的?”

“多年后本宫偶然得知西域有味药叫醉春风,会让人动情,必须交……咳,必须纾解,否则会损伤筋脉,更妙,呸,更阴险之处在于,此药可致幻,容易将他人误认为心仪之人,且过后也查不出中药的痕迹。”

长公主停下来擦了擦汗,这孩子太单纯,同她说起这些得字斟句酌。

“所以本宫就猜到你阿娘应当是被算计了,但彼时我和谢蕴已和离,不愿插手谢府的事,更何况,我听说你娘和母族断绝往来了,想着她大概也不在意了……只可惜事发时我并不知道有这般诡异的药,以为她只是不愿嫁,只说可以帮她偷偷逃走。”

崔寄梦心头泛酸,难以想象,阿娘当时无法自证清白该有多绝望?

而长公主说着说着,遽然冷下脸,将团扇用力扔在几上:“怪你那书读到狗肚子里的好舅舅!他发觉后和本宫吵了一架,搬出所谓礼法压人,本宫一生气就不想管了,又不是我妹妹!”

又扯远了,崔寄梦本来替母亲难过,见长公主摔了扇子,虽面色阴冷,实则气鼓鼓像只河豚,她笑着拾起扇子递给长公主,放柔声音:“殿下莫生气。”

这语气就差多加一声“乖乖”了,长公主转怒为笑:“你还哄上本宫了,孩子还是别人的好啊!你还知道要替你阿娘澄清,我那儿子,罢了,不提他。”

说曹操曹操到,谢泠舟刚巧进来,见崔寄梦立即慌乱地低下头,不禁嘴角微抬,转而同长公主致歉:“孩儿来的不是时候。”

他在崔寄梦正对面的位子坐下,端起茶杯自顾自喝茶。

嗤,装得好像过来只为讨口茶喝。

长公主明眸扫过儿子,母爱作祟,用扇子将几案上一盘瓜子朝他推了推:“母亲记得你幼时最爱磕瓜子儿了,喏,自个儿吃吧,本宫和崔妹妹还有事要聊,一时半会顾不上理你。”

她摇起扇子继续道:“究竟何人会给谢清芫下药呢,她从前可有提过什么?”

崔寄梦想了想,抬起头时不留神撞见谢泠舟专注地看着她,大概是在等她说话,她垂下眼帘:“阿娘很少提起京陵,只有一次。”

她心头突然一阵憋闷,但也知不是矫情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我七岁时念了首京陵风光的诗,阿娘听了,很生气。”

其实,不止生气那般简单。

崔寄梦回忆着那句诗,眼前闪过一双赤红的眼,身子控制不住地轻抖,好在她才说出两个字,长公主便想起来了,用团扇轻拍了下椅子扶手:“可巧,本宫记得这首诗!”

“这是当年你阿娘和云氏一道作的,她俩是齐名的才女,号称南云北谢,两人年轻时都很清高,可谓既生瑜何生亮。”

“大舅母?”崔寄梦回想入府以来和云氏的接触,云氏很安静,在府里默默无闻,也不会主动结交旁人,与她之间的接触仅限于寻常的问候,大舅母实在不像是会为了压人一头而作恶的人,况且:“二十年前,大舅母还未嫁入谢府。”

长公主扇了扇风,悠悠道:“你说得也在理,本宫不过随口一提。”

崔寄梦又问她关于那位胡商的事,长公主极力回想着:“我只记得那商人说过,二十年前有人花重金买过他的醉春风,正好也是中秋前一阵的事,他说是一个右耳垂带痣的姑娘。”

崔寄梦倏地从座上站起身来,察觉到谢泠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对视的一刹,她红了脸,匆匆低头坐下:“劳烦殿下告诉我那商人现在何处。”

谢泠舟默然放下茶杯,杯底磕上几案,声音清脆。

长公主瞥一眼儿子,笑了笑:“你大表兄可是中书省的人,中书省乃朝廷中枢,统领六部,什么人都能给你查出来,让他帮你吧。”

谢泠舟压下长睫,中书省掌机要、颁诏书,她一个长公主会不懂?但他并未拆穿,收下这点迟来的母爱:“表妹深闺女子,三教九流之人少接触为好,于情于理,此事理应由我去查,若表妹实在想亲自着手,可随我一道去。”

“多谢表兄!”崔寄梦万分感激,一双杏眼亮晶晶的,起身朝谢泠舟行了个大礼,同时对他的内疚又添了一层。

谢泠舟淡然掀眼,看向少女微红耳尖,声音温和了几分:“分内之事,表妹不必客气。”

这殿宇四面透风,周遭用纱幔遮住,一阵风吹过来,纱幔被掀起,谢泠舟坐在窗边,柔软纱幔拂过背后,轻轻柔柔。

崔寄梦的裙摆也被风吹动,一双纤细笔直的腿被勾勒出来,对面是谢泠舟,她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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