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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阵就得改口了◎

崔寄梦倏然起身, 皇帝私印岂能轻易示人,陛下给她私印定是有大事,莫非二皇子提前动手了?

她忙掏出那张小小卷轴, 上头是陛下印信,写着“出司马门至南城门, 持此印信速调武卫将军进宫换防”。

果真出事了。

若这印信是旁人送来的, 她会思虑再三再下决断, 可方才那名内宦是陛下亲信, 崔寄梦无从质疑。

想必是二皇子的人控制住了永安殿, 陛下及前来赴宴的皇室宗亲及世家都在永安殿内,只有她因待嫁不得出席。

虽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如此信赖她,但表兄和谢家的亲人、以及长公主、都在宴上, 崔寄梦不敢耽搁,趁着人被支开了,匆匆出了储宁殿。

她从前不善识路, 但这些时日为了未雨绸缪, 硬是逼着自己记下了皇宫内各殿及各门所在方位, 知道司马门如何去。

眼下最麻烦的是如何出宫。

崔寄梦望了望宫门的方向,倏然想到因世家宗亲中有年迈或不便出席宴席者, 每逢大宴, 皇帝都会派宫里人去宫外赐菜以彰显皇恩浩荡。

陛下的人还能来给她送赏赐,想来还未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二皇子他们选在今日动手, 当是想用最小的代价谋取, 为掩人耳目, 赐菜的人会照常出宫。

假扮宫婢或内侍混入赐菜的人里头, 倒是一个法子。

正愁着如何弄来宫婢的衣裳, 一内侍左顾右盼着跑过来,是方才随陛下的贴身内宦前来赐礼的,他拉过崔寄梦到了御膳房周围的偏殿,给她一套宫婢的衣服,又塞给她一块玉牌,是王贵妃宫里的,随即颤声道:“贵人换上吧!就靠您了。”

崔寄梦匆匆套上那外衫,经过御花园时,她把自己的鞋履放在湖边,宫装外袍扔到了水中,想着多少能拖延时间,到了御膳房,里头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她本想打着王贵妃身侧姑姑派来的名头,正巧先前总去长公主府送御膳的一位公公见到她了。

崔寄梦起先慌张,但那位公公毫不意外,竟像是一早就料定的,忙拉过她:“正好缺了一个,你跟着去吧。”

一切顺利得刚刚好,崔寄梦跟着赐菜的人出了内宫。

出了宫门,赐菜的人分成了几拨,有那位公公的掩护,崔寄梦顺利溜走,要往南城门去光靠脚不行,她得去寻一匹马,迎面碰到一小群骑兵,打头的将领喝住了她:“什么人?!”

崔寄梦步子顿住了,不知这伙人是否是二皇子的人,想往巷口拐,他们人多,她跑是跑不掉的,不如装作宫里的人,低头道:“回将军话,奴婢是宫里的人,奉主子旨意去传信。”

来人态度稍好,“是哪位主子,派你给谁传信?”

她想了想,若说陛下,万一来人是二皇子一派的人,只怕难办。方才一路过来,外头还算安宁,想来二皇子欲逼宫的事还未传出来,她若说是二皇子的人,无论来人是二皇子的还是陛下的,她都有说辞可言。

况且方才见面时,表兄也说过,武卫将军决意假意屈从二皇子。

故而崔寄梦强作淡然道:“贵妃娘娘奉陛下旨意,遣奴婢寻武卫将军入宫赴宴,敢问将军可否借匹马?”

她刻意含糊其辞,她有贵妃玉牌,若这是二皇子的人,这般说他们会以为是娘娘假借圣上之命私自调动武卫将军,若不是,再出示陛下印信。

总之先见到武卫将军。

好在那将领并未多问,只看了眼她手中玉牌,吩咐两位兵士:“你送她去见将军。”

崔寄梦松了一口气,接过兵士递过来的缰绳,朝那将领道谢后翻身上马,她来到南城门,有兵士引荐,她很快见到了武卫大将军。

那是一位略显憨厚的中年将领,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大将军一眼认出她,毫不意外,只问:“乡君是替二殿下传信?”

崔寄梦直接拿出陛下印信,表明立场:“宫宴有变,望将军速速进宫换防,护陛下安危。”

武卫将军并不心急,反而问她:“你想必也从二殿下处得知成义王之事,我和你父亲有交情,再论这层关系,也算你的亲人,我便直说了,眼下我们皆与乱臣扯上干系,只怕难以脱身,你就不怕?”

崔寄梦稍愣,大将军似乎尚在犹疑,但表兄说过大将军是可信之人,她想了想:“晚辈是很怕,日夜难安,但乱臣旧人的事,二殿下并无证据,有得转圜,再不济此次便是戴罪立功的好契机。晚辈虽未出席宴会,但猜测陛下不可能在宴上当着二皇子等人的面写下手书,大概早有防备。”

说完她才意识到,陛下似乎知道二皇子会突然在今日行事?

“嘿,这倒是。”正想着,武卫将军打断了她,接过手书印信确认一番,但仍不急着出兵,反叙起旧,“你爹那家伙脑子灵光,但是坏得很。在别宫时我就注意到你这小姑娘了,觉着比你爹瞧着老实,看着好欺负好糊弄,不过现在看来,你多少随了他,不服输!”

他笑着,忽而沉重长叹:“只可惜你爹这人,轴得很!太重信义,认定了就誓死追随。”

崔寄梦不清楚父辈的事,只默默听着,同时忍不住催促:“将军,我们是不是该进宫了?”

永定殿这边。

赏赐送出后,为二皇子说话的世家面露喜色,起初一直作壁上观的开始暗自后悔方才未加入其中。皇帝扫过下方,再度端起酒杯:“今逢喜事,朕与众卿同乐。”

众人纷纷举杯庆贺,皇帝沉思了许久,忽道:“朕深思熟虑后,亦觉得老二若是远去剑南,实在可惜。”

王中书等人见皇帝主动说起此事,更是胜券在握,皆重提立储一事,先头静观其变的几家也加入了。

却听皇帝说:“朕决意将老二封地从剑南改为江左一带,封七珠亲王,且让他在外历练几年。”

若是二皇子无夺储之心,这兴许是喜事,然而无论封几珠亲王,封地如何富庶,终究都要离京就藩。剑南虽远,但古往今来,不乏自蜀地兴兵雄踞一方者。而江左虽富庶但一无天堑护佑二来重文轻武无甲兵之利,三则不产铜铁皮革,不利兵道。

二皇子端坐下方,持杯的手遽然收紧了,隐忍不发,眉眼凌厉。

按礼皇帝赏赐过后,二皇子当领旨谢恩,然后他迟迟未动,皇帝忍不住问:“皇儿觉得如何?”

二皇子这才起身,拱手道:“父皇深谋远虑,儿臣远不能及,但恕儿臣不能接受此封赏。”

王中书等人见他表态,皆站出来异口同声道:“我等亦不同意!”

皇帝一看,不冷不热地笑了。

长公主起身,冷声斥道:“皇兄尚在盛年,你们一个个想造反么!”

王中书朝长公主行礼道:“殿下,我等是为了江山永固着想,陛下执意如此,我等只好誓死进谏。”

“好一个江山永固!好一个誓死进谏!”皇帝冷声笑了,指向下方的众皇亲贵族,“李炎!”

一队禁军包围了大殿,然而领兵的却是别人,那人一进殿,却先朝二皇子行礼,显然是二皇子把禁军换了。

皇帝怒而起身,摔了杯盏,“好,好,你们一个个都要当乱臣贼子么!”

这句乱臣贼子一出,殿内顿时剑拔弩张,矛盾彻底爆发,见此情形,一些持中立态度的宗亲世家加入王家,有继续装聋作哑的,亦有如英亲王及谢家等挡在御座前坚决拥护皇帝的。

二皇子对谢泠舟冷笑道:“表弟,论识时务,你尚不如崔乡君一个小女子。”

这是要借着崔寄梦,把谢家也拉下水,谢泠舟淡道:“崔家将门世家世代忠君,崔乡君亦然,且在座我等,无论男女老幼、有无官身,皆是陛下臣民。”

这时一个宫婢慌张奔了进来,对二皇子道:“殿下,崔乡君不见了,奴婢们在湖边找到了乡君的鞋子和衣裳,正命人下水打捞!”

二皇子眉间一紧,冷道:“废物,给本宫去找!”

殿内正僵持着,各人皆在赌自己的前程,除去谢家人外,并无人有闲心去操心一个无关之人,谢家来赴宴的几人皆是焦急,但本就被困,束手无策。

谢泠舟眉心紧蹙,浑身亦绷紧了,脑中有一瞬空白。

依他对崔寄梦的了解,她不会轻生,母亲也再三保证过会派人悄悄看紧她,但他仍旧担心。

她会不会受人加害?

这个可能性让他心口发闷,伴随着莫大的失落和空旷。

那是一种钝痛,不似被刺客刀剑划过般剧烈,细细绵绵的,慢慢蚕食心口,就像发觉他们不再共梦、得知她与二皇子定亲时一样。

不,比那还要难受,至少那时他能确认她还好好的。

谢泠舟陷入挣扎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雄浑的声音:“哎呀,好好的吃着酒,怎么吵起来了!”

是武卫大将军,二皇子和王中书并不慌乱,但王家有的人坐不住了。

王家另一位朝中要员本就不赞同兄长激进的作法,见武卫将军来了,担心事出有变,出来劝说兄长,未果,索性直接声明要誓死忠君,同兄长撇清联系。王家一部分人誓死追随二皇子及王中书,另一部分人则倒到皇帝一边。

武卫大将军进了殿,在他身侧,还跟着一作宫婢装扮的少女,众人定睛一瞧,竟是本要与二皇子成婚的崔乡君!

二皇子亦认出了崔寄梦,凝眸看了她一会,只露出个自哂的笑。

是他自负,竟被一个姑娘家的眼泪和柔弱的表象给迷惑了。

崔寄梦被他深邃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往后退了几步,目光却很坚定,毫不躲避地与他对视:“殿下是皇子,尊贵万分,何苦要走上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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