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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爱俭用尽最大的耐心,“妈,不是瞧得起瞧不起的事……这事关女儿的一辈子。您放心,只要这一步踏出去,别管是你还是我大牛叔的的情分我都记着,就是四丫,为啥回来的,我这当姐姐的心里有数呢!我要忘恩负义,叫我不得好死!我发誓,成吗?”

林姥姥赶紧点头,“是呢!这是大事!”说着就拍了拍林爱俭,“心里有成算,你就赶紧去找四丫,多说些好话!你们是亲姐妹,大人的事跟你们不相干!”

林爱俭见这么说了赶紧就往出跑,“我这就去找四丫!”

林雨桐对林爱俭的到来有些惊讶,林爱俭一说啥事,她就明白了,“只管去,你的体检过了就行。”她也特认真的说,“虽说我爸现在提离婚申请了,但按照一般的情况,来回调查,几拨调解下来,半年之内都不能保证离婚手续能办。”

这时候是真的有这种离婚冷静期。都是劝和不劝离的!半年到一年之内能离的,这都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所以,她说的这个事应该不是啥大问题。正常的走流程都不会影响她。

是这样吗?

是这样!“要不信你去问问钱老师,问问老支书,再不行去公社里问问,错不了的!”

林爱俭出来又去找了钱老师,被告知确实如此。又举例,说哪个公社的谁谁谁,矿上的谁谁谁,一个是两年了还没离成,一个是来回调解了三年才离了。

当然了,政治立场不同,阶级立场不同要划清界限的属于特殊情况,不在此列。

得了答案,她的心松了。一出来沿路就碰上这个碰上那个的,有些在院子里都喊住自己,跟自己隔着篱笆墙说话,意思是叫自己劝劝两边,到底是亲母女,闹成这样……还真能成仇人呀?

耽搁了这么一会子时间,好一会子才到了老支书家,一见人,人家就说:“找你妈?你妈走了,没拦住!往公社去了。”

去公社干啥?

林爱俭心里咯噔一下,可别上四丫的单位去闹呀!四丫还没去报道呢,她这当妈的先这么一闹,坏了四丫的名声,怎么办呀?

她真急了,“没说去干啥的?走了多长时间了?”

“有小半个小时了吧!这会子肯定上了大路了。能为啥的,就是来说离婚的!我说离婚不是那么好离的,你先拿申请,咱大队上要写调查材料,再之后是调解,调解完了还得写调解材料,送上去之后人家还得再二次调查调解。再说了,家里的财产不还得分割吗?这都是要商量的。我叫她先回去!结果人家不听,临走给我扔下一句‘我这是被胁迫的婚姻,是被压迫的婚姻,还要调解啥’,然后人走了!我这正要去饲养场套马车,得赶过去看看呀!”

真叫闹到上面,自己这老脸也没地方搁了。

林爱俭浑身都是冷的!乡下的姑娘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多,现在又不能高考,唯一的途径就是招工和当兵。招工现在都少了,因为很多知识青年下基层,下到厂矿单位也很多的,人家不缺人手,这两年都没听到招工的消息了,各个单位的子弟都安置不过来。就像是煤矿农场,人家其实还是为了安置内部子弟的。所以,当兵就成了唯一一条出路。而女兵的征收要比男兵的比例低的多,还不是每年都有指标的。不知道多少人抢这一个名额!这东西能砸自己头上,这是自己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事了。哪怕这是从妹妹那偷来的,她也舍不得的!虽然心有不安,但这个机会太重要了,以至于夜夜自责不敢面对四丫却也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可这个机会――也许是这辈子唯一一次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要因为自家亲妈的人情折腾没了吗?

“支书爷,我跟你去!”说着就往出跑,“我去叫四丫,我怕我妈去四丫的单位闹!”

哎呦!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家的老太太就气的呀:“当年林老坎多能耐一人呀!怎么就把闺女养成那个德行了!”可惜了这几个孩子了!

真的!孩子嘛,谁身上没点毛病,但有毛病的孩子不一定是坏孩子,只要也没走大褶子就成。

她催老头子,“赶紧着些。”

催催催!我不着急呀!这不是锁子去矿上去了吗?能赶车的老六还没从他老丈人回来,要不然能磨蹭到现在。

那你倒是赶紧去饲养场等着呀。

结果人没去饲养场呢,就见金家的老四赶着马车过来接他了,“要的急,等不到六叔了。我跟着跑一趟吧。”

那可好!便是对金家再不满,可人家这么个懂事的孩子,啥都会点,有啥事都能顶的上去的后生就是叫人喜欢嘛。

“走走走!”村口停一停。

村口接了林家俩姐妹,一路到公社去。林雨桐背着包,把报道资料干脆带上。马车赶的快又稳,可是上了大路还是没见林美琴。

林爱俭就催,“再快点!得把人拦住。”

林雨桐却已经不报期待了,“要么是碰上往县城的车了,她上车能坐一段。要么就是拦了顺风车,估计现在没到也差不多了。”

林爱俭坐在车上都打晃,问林雨桐,“要是真去闹了……估计能离,我这当兵受影响吗?”

名额那么紧,你觉得呢?抢破头的名额,一般家里没关系的人,本身身上没毛病也能被挑出毛病来。何况,你要真去了,你也没比别人强在哪,对吧!稍微有点不太好的,叫人抓住了,这就是理由。

所以,这事没戏了,别想。

老人家坐在边上也叹气,旱烟一口接着一口吸。

林爱俭惨然一笑,“我妈……以前也这样?”

老人家打了一个唉声,“你姥爷跟你姥姥就这一个宝贝疙瘩,她自来也不缺吃喝,日子再难她没作过难。别人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她吃的饱。不光吃的饱,还吃的好。都十二三岁的大姑娘,因为你们姥爷那天回来没带肉片回来,撒泼打滚哭闹的……那是解放前了,都迷信,说是被馋鬼给上身了,说是她八字弱。金家……逃难来的,用当时的话说,就是命硬!”

后来跟金胜利成亲了,金胜利学车学修车,小伙子灵性的很,心眼也贼,像是柴油这些是能偷出来的。偷了就找人卖了,卖了钱每次回家就得给林美琴买点心,要是不买,也少不了闹,但到底是闹的好些。那时候两口子刚成亲,闹一闹也当小两口玩呢,没在意。后来添了孩子,日子紧巴了,她的闹倒是不在吃喝上了,但不顺心了也是各做的闹腾。比如,今儿叫你办的事没办到,哪怕往后延一天,搁在她身上这都是大事。那闹的邪乎的时候也把金胜利整的想偷跑。尤其是跟婆家紧挨着,啥事那边都听的清楚。金家的老太太本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前还因为得了林家一亩菜地有些顾忌,后来这不是解放了吗?所有的土地都收归国有了,哪有你家的我家的,不都是公家的吗?

这些事,说起来话就长了。但两口子过不到一起,这也绝对不是单方面的事。金家不是东西,但林家也够呛。

老支书在心里一遍一遍寻思着,等会子要真闹到乡里,自己这该怎么说话。在他看来,这不管是金家还是林家,这都是上一辈的事了。那都是长在旧社会的人,旧社会把人逼成那样的……可下面的这些孩子还是挺好的,这就是长在新社会的明证。尽量别叫影响到这些娃!尤其是四丫,这要去公社里了,一个不好,耽搁孩子的前程。再说了,这上面有个自家大队的人,办事就是方便嘛。

到公社的时候林美琴果然到了,她第一次离婚的时候当时这是解放区政府,负责处理离婚案子的干事如今都是公社的妇联主任了。她直接就来找此人!

刚巧,这便开会说这个煤矿农场占哪几个村周边的荒地这个事,还有那边要建个派出所的问题,领导都在会议室开会呢。林美琴就堵在会议室门口,等里面暂时休会了,就直接敲门进去,“我找樊主任。”

樊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了,戴着一个黑框眼镜,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了一眼林美琴,一时没想起来。

林美琴忙道:“您忘了,解放前,咱们边区第一个离婚案子……”

这一说,樊主任想起来了,“哎呦!是你呀妹子!”她赶紧起来往出走,“怎么找来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林美琴的眼泪瞬间就哗啦啦的往下流,“樊主任,我可算是见到亲人了,今儿我是来找您做主的。”

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呀!

坐在上面的公社主任也道:“小樊,女同志的事情下去谈,可能咱们不方便听。”

林美琴摇头,“领导,没有不方便听的。”她擦了眼泪,把当年的不幸又说了一遍,“……我是伤透了心了。我想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社员在生产队好好干活,就能有活路。家里没男人怎么了?D就是咱的靠山!可是我妈还是老思想,非逼着我再婚。我是不乐意,成亲的时候我妈给房梁上挂跟绳子,脖子塞到绳圈里,我不答应就吊死给我看……”

那这分明就是被胁迫的婚姻!

“我当时就妥协了,嫁给了在矿上上工的林大牛,他是个聋子,根本无法交流,更谈不上感情。勉强过了十七年,跟他生的女儿都十六了。我从小就教育孩子,要爱D爱军,要争做模范,这孩子也争气,春上去当兵了,在部队上救人立功了,我给人家部队领导说了,不给部队添负担,叫孩子复原回来在地方工作。如今,这回来工作了,说是分到了咱们公社……”

坐在那个一个五大三粗的领导马上就说,“哎呦!这说的是那个叫林雨桐的姑娘吧?我可听安置办的人说了,这孩子是主动要回公社的。当时建议她留城里,这孩子说得回来照顾家,说父亲在矿上,哥哥身体不好,姐姐要出嫁,只有姥姥和母亲,不放心。这么明事理的母亲,难怪能养出那么好的孩子来。”

“就是你之前说的,动员了好些人,只一个部队复员的姑娘愿意去矿区派出所的?”

“对!就是她!”

林美琴就觉得大家热情的多了,这会子请她去里面坐。

“真是了不起的母亲!”有人这么夸。

林美琴心里愕然,但随即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我当不得夸,我心里都愧疚的不行。也是这次的事,叫我及时的发现了我的错误。这些年这日子过得,我差一点走了我母亲的老路。之前还想包办我家四丫的婚事……哦!四丫就是林雨桐!孩子跟我闹了一些意见,跟他爸搬出去住了。这孩子脾气倔,别人也劝不了,我就说来找找领导,请领导帮我劝劝。就说我这个当妈的错了!至于我跟她爸的婚事,我也是从这里吸取了教训了。我心想,都过了大半辈子了,如今是新社会了,M主席他老人家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都讲男女平等,对不?我就在咱们这新社会里,听领秀的话,为我自己努力的活一回,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