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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二十五攥紧了鞭子的握把。

直到此时他才开始理解,不过捉拿两个娃娃,主人为何要使派上两个梅姓暗卫。

主人暗中豢养的杀手死士众多,但被能赐梅姓的,不过三十人。这三十人无论是身法,还是武艺、意志,皆高高出于普通杀手。

每个人单独作战,能以一敌十,互相配合起来,更是所向披靡,寻常杀人越货的活计从来轮不上他们,需要他们出手的,必定是能引发朝野震动的大事。

主人派他们一行人远赴青州,来到这偏僻小镇,还千叮万嘱,确认观中的老道长不在才能动手。梅二十五还以为会碰上何等人物,没想到蛰伏了一天,只看到道观内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娃娃。

这令他索然无味。

作为中途被招徕的杀手,他既无父母儿女被操纵的威慑,也无赚到多少银钱就归隐的俗愿,他在加入主人麾下之前,已经是个杀了不少狠角色的亡命之徒了。

之所以甘愿听命与人,从此失了自由身,乖乖当一条既听话又很会咬人的狗,是因为——

主人委托他的第一个任务,是杀掉当时朝中一位大将的心腹。

那是一场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战斗,酣畅淋漓,尽兴痛快,血液从鞭身滴落的声音,让他到现在回想起来也会兴奋到颤栗。

他在城外草场埋伏了六天,才等到了目标,他们从薄暮之时战至破晓,当他用心爱的长鞭系着对手的头颅,献给主人过目时,他脸上还保持着一丝醉心的笑容。

主人没有放过这丝笑容,主人微笑着问他,这样的战斗同过去他经历的那些相比,如何?

他自然说,这次是绝无仅有的体验。

主人说,若是他能一直听命,这样的对手,以后还会有很多。

于是从那天起,他便有了名字,梅二十五。

过去的名字他早已忘记,或许是陈三,或许是李四,那只是一个自小被抛弃的人的可怜代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人果真信守了承诺,像刺杀大将心腹那样的愉悦体验,他经历了很多。

朝中权臣的幕僚、某位王爷的庶子、甚至九五之尊身边众芳中的一朵……他杀得越多,鞭法越快,心中血色的欲壑更难填满。

而就在此时,主人的任务下达,竟要他来杀两个弱娃娃。

他嗤之以鼻,又不敢显露,百无聊赖地守了一日,终于得到今夜动手的信号。

那两人早已歇下,带队的却仍叫他们静候时机,梅二十五强忍着烦躁,他想不通,如此大动干戈却只为了这点事,是为什么。

直到此时此刻,他惊讶地发现,女孩竟以及其刁钻诡异的身法逃离了追捕,而先前被派到男孩房间的同伴,已经无声无息。

暗色天幕上,云缓缓流过,残月正一点一点破开云层,照亮了这方不算开阔的小院。

梅二十五缓缓攥紧了鞭子的握把,他紧盯着眼前这个表情淡淡,拎着一把——木剑的少年。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这样的武器未免太过滑稽。

但杀手的直觉在提醒,他不能真的认为这把武器很滑稽,他此前错误地轻看了这座破道观中的少年,已经是犯了足够愚蠢的错。即使他未说出口,别人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仍旧为这点错误的判断而羞耻。

同这份淡淡的羞耻同时产生的,还有些许隐秘的兴奋。

这个拿着木剑的少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干掉了前去杀掉他的两名杀手?梅二十五对那两人不熟悉,想来并不是什么多厉害的角色,但是——

一点声音,一点动静也没叫守在对面屋顶上的他们察觉到,这已经不算平常之辈了。

双方在月色下僵持。

他们已经将少年团团围住,看似随意,实则密不透风,无论他想从何处突破,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变换方位,将欲脱逃之人轻松拿住。

若少年是个懂行的,此刻多少应该有所警惕惊疑才是。梅二十五的目光牢牢锁住他,随即发现,这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他双肩舒展,全无半点僵硬紧绷,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甚至还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空门大开,剑也懒散拿着,梅二十五已经在心中思索了上百遍,这拎剑的姿势也平平无奇,无法与任何已知晓的剑谱剑术相符合。

难道,先前房间中出手的另有其人?

不管那么多了,梅二十五只想快些解决眼前的琐事,快些回长安——

手中的铁鞭已经被握得温热,作为陪伴在他身边十余年的武器,他们多少有了些心意相通,就如现在,梅二十五清楚地感受到,这把饮过不少敌人鲜血的利器,此刻在渴望更多殷红来抚慰。

就像它的主人所渴望的那样。

又有微凉的夜风吹过,梅二十五决定,在这阵风停息的瞬间,他会出手,用那招他最喜欢的“困天王”。

风渐渐止息。

与此同时,他将全身真气汇聚于手中的长鞭,而后狠狠甩出,它此时从头到尾被灌满了真气,一旦离手,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带着千钧之势,向少年挥扫过去。

铁鞭如同游蛇,在暗淡的小院中闪过阴冷歹毒的色泽,鞭尾有奇异的绿色幽光,仿佛毒物口中那颗致命的尖牙——它的确被淬了毒。

它卷起一道厉风,扑向似乎毫无防备的少年,接下来它会缠绕上他的手臂、大腿,它尾巴上的毒刺会穿透衣衫,扎入他的皮肤,而后便是痛楚、麻痹与溃烂……又是一次完美无缺的“困天王”,梅二十五有些遗憾,这次果然无聊透顶……

铁鞭出手的同时,两位刀客也将刀劈砍而出,宽阔刀面同时映出月色,竟让小院亮堂了一瞬。那少年,已是在劫难逃……

然而,游蛇没有攀援上猎物,刀锋也扑了个空。

那个前一刻还在走神的少年,突然,如鬼魅一般,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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