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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绿意透过窗,点点映在了屋内少女的面颊上,让她的肤色白得几乎透明。

她将头轻轻靠在身后男子的怀中,以一个类似于依偎的姿势。

他们低声对对方说话,有的话语能听见,有的低到只剩气音,破碎不成句。

清清注视着这一切,这是古拉丹的回忆,在书房内的这个静谧下午如此鲜活细致,这一幕一定深深留在了她心里。

有风在轻轻吹,窗外蝉鸣阵阵,清清感知到古拉丹的情绪,那是……

她面容娇美,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娇柔地恳求他为她留下。在她含羞带怯的眼神下,心潮却一声大过一声,清清分明能听见,她已经兴奋到颤栗。

她心中有扑火的决绝,有献身的勇气,她说着最柔情蜜意的话语,她编织一张巨大又柔软的网,像捕获猎物一般,层层包裹纠缠,留住她的情郎。

这是猎人对待猎物的情感。

画面破碎,案边耳鬓厮磨的两人,窗外无边的绿意都通通如潮落般急速褪去,这个幻境要崩塌了。

清清有些惊讶,这次竟这么快?

眼前画面飞速交迭,更替,她伫立在古拉丹的记忆中,走马观花般看着这些闪现过的记忆碎片。

很快,她便发现一切还没有结束。

她看到人们团团围在篝火边,酒液与烤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每个人都在笑,他们且歌且舞,高高端起酒杯,向四周的群山高呼:“茹布查卡!”

古拉玉脸上涂抹着鲜艳的色彩,头发上装饰着沉重繁复的银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坐在最高位,看着欢庆的居民,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不断有人上前来敬酒,她饮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眼神迷蒙,轻靠在身边的汉人男子的肩头,男子温柔地对她说着什么。

他伸出手,慢慢揉捏她额角的穴位,来缓解她的不适。

这一切都被人群中的古拉丹看在眼里。

清清品尝着她的情绪,像品尝一杯辛辣的酒,她在愤怒,在不甘,在深深地警惕。

画面一转,热火朝天的歌舞聚会无影无踪,风中的酒香肉香也尽数消散。

这是一个大好的晴天,云朵的影子被投在深翠山坡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牵起根根绳索,上面晾晒着衣裳。

有清浅的皂角气息被吹来,一个少女,站在一排排飘扬的衣衫裙袂之中,她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有的衣物已经干透,有的还在淌水,她的指尖划过或粗硬或细腻的布料,终于在某处停了下来。

她抚摸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裳,而后倾身凑近,去嗅闻其中的气息。

少女闭着眼,嘴唇微微弯起,好像触摸到了什么心爱的珍宝,清清知道她的心声,她在沉湎与贪恋。

最后,是一处吊楼。

阴暗凉爽的厅堂内,两个人在相对站着,她们的面容是相似的秀丽,身形也同样单薄,亲姐妹之间本该如此肖似。

她们注视着彼此,眼中却毫无温情。

年长一点的女孩扬起手,而后重重落在另一人脸上,清脆的响声,连旁观者的心都为之揪起。

古拉玉看着自己的妹妹,声音冰冷,一字一顿。

“你在说什么胡话?”

对面的女孩仍维持着被打偏了头的姿势,她没有伸手触摸自己的伤口,只低笑了一下。

“姐姐,我爱他,但他不愿意留在这里,终究是要走的。”

“只要……就有办法了,姐姐那么疼我,怎么舍得我为他难过呢?”

年轻的族长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一幕很久都没有消散,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她们没有说话,甚至视线都不再停留在彼此身上,但这个画面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脸上有红痕的女孩始终低着头,她没有哭泣或是哀求。

她的心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委屈与愤怒,只有隐隐的期盼,与淡淡的自得。

类似于顽皮任性的孩童,明明知道自己的要求让人为难,但仍有恃无恐,去缠磨大人,来实现自己的心愿。

她知道自己不会被拒绝,所以自得。

这是便最后的片段。

暗室中,清清睁开了双眼,她慢慢拆掉身上缠缚的铜铃,刻画在双臂上的图形也用清水洗掉。重新打开窗户,阳光照射进来的那一刻,才觉得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拿着两只庵罗,敲开了隔壁屋门。

屋内的少年已经等候多时了,他看出她眉间的疲惫,只接过果实慢慢地剥起来,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青色的表皮被轻巧撕开,金黄的果肉上沁出芬芳汁液,他拿着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将庵罗切成小块,盛放在一只木碟中。

少女坐在床沿,用手撑着下巴,她看着少年的举动,好像又没在看,她在想自己的事情,只是随便将视线放在某个地方罢了。

直到那碟芳香四溢的果肉被送到眼前,她才如梦初醒。

触感微凉而柔软,舌尖轻轻一抿,酸甜芬芳的滋味便流淌开来,甚至不用稍加咀嚼,果肉便消弭在了口齿之中。

她用手指拈着,一块块往嘴里送,直到小碟见了底,才轻轻搁下,而后一声长叹,开始讲述幻境中的见闻。

她陈述得极慢,一边回忆,一边思索,当一切说完的时候,已近黄昏了。

归鸟昏鸦在林梢扑棱着翅膀飞过,清清瞧着那扇紧闭的窗户留出的一道缝隙,那里透出了熟悉的橙红色的光。

该去找莫鸠了。

但今天,她不太想去那里。

古拉朵最近太忙,几乎都见不到其人影,清清找到寨中一位熟识的苏罗姑娘,将师弟的血交与她,拜托她代替自己跑了一趟。

又过了一日的傍晚,她才来到院落外边,只见坝子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打扫。

清清站在围栏外跟他打招呼:“你今天怎么又不好好穿衣服?”

道汀抬头看了她一眼。

清清走进来,看向干干净净的地面,她讶异道:“药草都收起来啦?不用晾晒了吗?”

道汀看着她慢慢走近:“晚上可能会下雨。”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继续往屋里走去,直到迈进门槛,身后洒扫的沙沙声才再次响起。

莫鸠在案前抬起头,他看到来人,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清清适时露出惊讶又期待的表情:“好消息?”

“昨天送来的血液,内里毒素已经很淡,如果一切顺利,或许裴小兄过两日便能重见天日了。”

清清欣喜地笑起来,她不住地朝医者道谢,双方又寒暄交流了一番,她才道:“我今天去了北山。”

“哦?”莫鸠放下手中的工具,饶有兴致地看过来,“你瞧见了什么?”

“我走了很久,看见山坡开满了漂亮的花朵,村寨中的男人都在那里,他们把花摘下,投到烧着火的锅釜之中,升腾出来的白雾几乎笼罩了整个山谷。”

“那种花长什么样子?”

“是纯正的朱红色,一茎只开一朵,如杯盏一般大,圆溜溜的,内里有黄色的花蕊。”

“你可看清了其叶片?”

“没看见,隔着太远了,而且我说了,白雾挡住了很多东西……”

“竟然是这样。”莫鸠轻松地笑笑,他神色中没有什么意外或是震动,甚至连兴味都少了一大半,好像之前特意请求清清去替自己看一眼的人不是他。

“就是这样了,没什么特别的,那些男子我也一个不认识。”

莫鸠重新埋下头,开始称量新磨出的药粉,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只有那些男子吗?你没瞧见其他见过的人?”

清清已经拿着药走向了房门,她闻言笑道:“没有哦。”

她语调轻快,仿佛在讲述一件自己毫不在意的事:“一个都没瞧见。”

半夜的时候,雨果然哗啦啦落了下来,打在木制楼顶,发出噼啪脆响。

清清因为这响声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她翻来覆去,终究是失了睡意,只能睁大眼,徒劳地盯着漆黑一片的帐顶。

突然,隔壁的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她侧过脸,看见门缝下有微黄的亮光在闪烁。

这是师弟在起夜?

闲极无聊的她,再次坏向胆边生,当下便翻身而起,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看着那点亮光逐渐消失。

应该是下楼去了。

她暗自窃喜,悄悄推开了房门,赤着脚摸黑走到楼梯边上,而后蹲下身,就等着那头毫不知情的师弟如厕归来,一头撞上她的阴险陷阱。

雨仍是下,风还在刮,走廊边上的窗扉未闭,有潮湿带雨的风阵阵涌入,吹过她光裸的小腿,黑暗中,清清不禁打了个寒战。

石头师弟怎么还不来!难道今天庵罗吃太多,窜肚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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