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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任何多余动作,他俯冲上来,鞭影如狩猎的蛇,高高昂起了头颅,朝向目标现出致命毒牙。

清清咬紧了牙,右手变印为掌,往前狠狠一拍。

无形的冲力袭来,静止着的符纸迎向梅六,梅六侧过身,身躯如无骨软物贴上墙壁,将符纸躲开。

没有分毫停顿,避过符纸后,他右手从身后一甩,黑色长鞭在空中炸出脆响,狠厉如出洞游蛇,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抽向下首的少女。

这是他唯一会发出声响的鞭招,更是用于了结对手性命的一招,那声鞭响,是催命的哀钟。

无论是前后还是上下,任何逃生路径都被他封死,她已无处可逃——

鞭挥落在地砖上,击碎了石块,发出炸裂巨响。

女孩消失了。

梅六毫不犹豫,他当即扭转身躯,朝来时道口望去。

果不其然,她在他身后,那张被他轻松避过的诡异飘飞的符纸,此时正捏在她指间。

那张符不是杀招,是一招逃生之术。

清清无心欣赏杀手眼中闪过的气急败坏之色,她抬起双手,行云流水般一拂,黑暗中显现出两道幽蓝之光。

“混元一气,踵息渊渊,”她低声念道,“去。”

两道光束激射而出,如锁链一般,将杀手的身躯紧紧缠缚住。

梅七心中大骇,剧烈地挣动起来,但越是用力,身上的束缚越是紧,他几乎窒息。

清清居高临下地注视地上的对手,保持着结印的动作,口中念出新的咒语。

“天地同生,扫秽除愆,炼化九道,还形太真……”

角色已然发生转换。

她站在通道口,是即将得胜的猎人,而被控制住的梅六,是等待利爪落下的猎物。

清清咬紧牙关,新的符咒还未成形,她必须维持着这个姿势,才能不放走梅六。而她此刻背对着佛堂,堂内短兵相接的声音正不断传来。

她此时空门大开,若是交战着的杀手改为攻向自己……

后脑一阵凉意,有发丝随之飘拂过脸颊。

带着血腥气息的风从身后扑来,她清楚地瞧见,几步开外的地面上,被牢牢困住的杀手眼中掠过一丝快意。

紧接着,这丝快意转变为更深的惊骇。

清清听见锋利金属深入血肉的声响,就在她的头顶。

随即,是一声难以置信的痛苦低吼,幽深的地下佛堂内,忽然下起温热的雨。

腥味铺天盖地,雨水落在她的发间和肩臂,瞬间濡湿了衣衫。

从梅六的神情来看,这血雨来自于他同伴的身体,而不是他的敌人。

沉闷的坠地声传来,接着又是剑刃入体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清清毫不费力地想象到,少年脸上此时狠厉阴郁的神情。

血液从头顶流淌到眼角,几乎让她睁不开眼,但她始终没有回头,手臂依旧抬举着,咒语仍未被打断。

甬道中缓慢浮现出新的色彩,是淡淡的金白。

昆仑宗有几招杀人术,它们的名字通常十分风雅,譬如碾冰、譬如断雪。它们的颜色也很柔和,灿灿的金,或是素淡的白。

她现在要用的也不出其外,它叫碎玉,能让人联想到纷飞的花瓣,或跳跃弹动的珍珠。

飞花碎玉,碎琼乱玉。可惜这都不是它最正确的注解,它的碎,只是字面意思罢了。

她心中的火疯狂烧灼,她竭力维持住心神,才不会露出太过恶毒的笑容。

随着最后的字句落下,那浮动着的金白光芒纷纷落在地,如蠕动的虫类,朝不远处的敌人攀爬而去。

杀手敏锐的直觉已经意识到将到来的危险,他大喝一声,迸发出全身真气,企图挣脱开缚在身上的光索。

不过是徒劳,力竭过后,他终于感受到绝望,眼前少女的招数同塔下被关押着的道人的如出一辙,他已经知道这二人来此的原因。

她的力量同那个昆仑大弟子比起来,竟是毫不逊色……或者说,她的杀意更恶毒,更纯粹,使得这些招数在她手中,反而更为致命。

回想起那场耗时三天的战斗,杀手的身躯不可控制地颤栗起来。

破碎的金白光晕已经触及到他的足尖,它们轻易地破开他身上的软甲,扭动着宛如实质的身躯,钻进了他的血肉,没入黑暗之中。

一只,又一只,摇摇摆摆,争先恐后。

少女的牙关几乎咬碎,她力气几乎耗尽,催动这个术法,对于她来说实在算吃力。

但效果还算令她满意。

当所有光团消没入梅六的身体,沉寂了数刻后,她如愿听到他的惨呼。

在阴暗中呆惯了的杀手怎能发出这种声音?真是失格,他一定是已经痛到忍不住了吧。

梅六的身体陡然闪耀出光芒,那些光虫,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啃噬尽他的骨,他现在是徒留皮相血肉的一具空壳人了。

碎玉,碎的是白骨。

在这极端痛苦之下,他竟然没有生生痛死过去,脑内还残留了神智,能够让他看到那阎罗般的少女向他走来。

她开口:“‘半死不活的老东西’在哪里?”

他瞬间明白了这丝神智留给他是做什么的,她还有想逼问的事实。

就在这思索的短短间隙,他的右眼在眼眶中炸裂,啪得一声响,像一只果核被捏碎。

少女收回手,她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话。”

他死也不会说!这么想着,嘴唇却不受控制地翕动着吐露出字词:“在第八层。”

他终于彻底绝望。

“可我听说在最后一层。”

“那是个假诱饵,用于提防有人来救。”

“他徒弟被杀的消息已经传来,你们还提防谁来救?”

“是你们昆仑的人……”

“底下还有谁守着?”

“梅一……”

“只有他?其他人呢?”

“去温泉行宫了。”

清清顿了顿,碎玉的加持下,他连这么隐秘的细节都能全数告知。不愧是名义上为“审讯”二字的内宗杀人术。

有人停在她身边,身上的气息如霜雪一般凉寒,她知道那是谁,没有侧头去看。

她最后问了个问题:“我们在这层的响动不算小,梅一怎么还不上来?”

没有得到回应。

梅六软软地摊开在地上,已经是一堆没有生命的血肉。

但另一人回答了她。

“我在这儿,”那人兴奋地说,“我刚来,不会错过什么吧?”

身侧的少年陡然转身出剑,杀意迸发,凛冽到连温度都降了寸许。

“你们看上去像那个老东西一样难缠哦?”那个声音带了诡谲笑意,在幽暗佛堂中回荡,“我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