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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攸宁已经记不清九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了。

这场改变她命运的灾难,对她来说像梦境一样模模糊糊的,远不如张淑芬下跪让她震撼。

那时候杭雅菲住校,张淑芬为了能多赚点钱,向单位申请值夜班,每周一三五都不在家。

她脖子上挂着钥匙,一个人放学,热饭,然后把门锁好,一个人睡觉。

她很怕黑,尤其是春天的夜里,总有野猫抓挠着树皮,发出凄厉的叫声,让人听了害怕。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黑暗中好像有无数蛰伏的野兽,半夜,她总能听见客厅里传来脚步声,很慢,拖长步子在走,刷,刷,刷。

太清晰了,好像那人就在客厅,等她一闭眼,就无声无息地潜入卧室。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安全起来。

“那就是楼上,你赵大爷岁数大了,半夜起来上厕所,这有什么好怕的!”张淑芬不耐烦道。

“妈,我想跟你去值班行不行,我不捣乱?”

“不行。”

张淑芬非常果断地拒绝:“我和你李姨搭伴,没你睡的地方。”

看她实在害怕,又放软了口气哄:“你好好睡觉,妈给你买油茶面回来。”

杭攸宁知道再说下去,可能要挨打了。只能垂头丧气地同意了。

但她还是害怕。

不光是夜里睡觉害怕,晚上一个人在家写作业也害怕,最害怕的是,放学回家把钥匙插入锁孔的那一刻。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都觉得全身的汗毛竖起来了,就好像有什么人在暗处盯着她,就等她开门那一刻冲出来。

可是什么都没有。

爸爸曾告诉过她,动物都能感觉到危险迫近,人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可是她胆子太小了,太容易疑神疑鬼了。

她进了屋,就把张淑芬留下的剩菜热了热,然后一个人吃饭,啊不,杭寻的黑白照片在墙上陪着她。

她在心里跟爸爸说话,数学好难,我又考不及格,姐姐好久没回来,我想她,小野哥又来找我了,给我买了一包爆米花,爸爸,爆米花可好吃了。

就这么的,写完作业,洗漱,上床睡觉。

有一天十点半钟,她只开个台灯,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躺在床上看《小学生作文选》,突然听见了门口有轻微的响动。

也许是有人路过,也许是风吹的,也许……是有坏人在弄他们家的门锁……

杭攸宁赤着脚,蹑手蹑脚地下床来,耳朵贴在门上。

金属冰凉,一切声音被放得很大,像是有某种悠远的嗡鸣,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咯哒——

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她看到锁眼动了一下。

杭攸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倒流进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动,没有像之前一样跑回床边,躲进被窝里。

她站在那里,像一根僵死的木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锁眼。

“妈的。”

夜静极了,她很清晰地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烦躁。

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随后是踢踢踏踏地下楼的声音。

他走了。

杭攸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的,她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经常会凭借本能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举动。

她把门打开了。

楼道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杭攸宁保持着那种僵硬,她转头把门合上,然后轻轻地,走到了楼上。

她们家住在五楼,六楼赵大爷家里腌酸菜的大缸后面,正好有一个空隙,小时候她和姐姐捉迷藏的时候,经常钻到那里去。

她快十岁了,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瘦得像七八岁的孩子,仍然能钻进去。

她穿着秋衣秋裤蜷缩在那里,黑暗中,她的眼睛发着亮,像一只小猫。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又一次响起来,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个人,他异常的高,且瘦,长手长脚,像某种细骨伶仃的昆虫。

像个噩梦一样,他拨弄着门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杭攸宁连呼吸都不敢了。

家是一个人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可现在,她的家被入侵了,被一个长手长脚的男人。

在门合上那个瞬息,杭攸宁飞速从藏身的地方跑出去,她很怕,怕得要命。

可是本能告诉她,她必须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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