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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攸宁脑内轰的一声嗡鸣。

思绪纷乱不堪,她甚至无法思考,只本能开始打电话。

她赶紧打电话,许野不接,张淑芬不接,胡奶奶,三爷爷……没有一个人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公车一个起伏,她跌坐在地上,神经质地不停地拨号:“接电话啊!接电话啊!”

周围人都不忍心看,年龄大的低声啜泣起来。

而周隐慢慢地,向她走近,矮小的身体,影子却变得无限大。

“有人说,剧烈的刺激,会让人恢复记忆。”他恶意地笑着,道:“现在想起来了么?”

杭攸宁擡起头,她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在电话的忙音声中,她一跃而起,将周隐摁在地上。

周隐手忙脚乱地想开枪,可是他的速度太慢了,那支枪几乎是立刻脱手,掉在了地上。

杭攸宁骑在他身上,她什么都不顾了,她一拳接着一拳地打在他脸上。

就像要把她这十几年的委屈、不甘、仇恨,通通打净一样。

周隐到底是男人,一把挣开她,气喘吁吁地后退着,等杭攸宁还要上前时,他一把掀开了自己的雨衣。

他身上,密密麻麻地绑着雷管炸药。

“来呀!有本事你就过来!”他鼻青脸肿地咆哮着,另一只手是打火机。

那个不是普通的打火机,是工业用的,火舌可以长达半米,一旦稍微碰到了导索,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他为了这一次,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刚才还想上前的众人,顿时尖叫着后退。

“一起死啊!一起死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杭攸宁没有退,她气喘吁吁,盯着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他拆骨剥皮。

“你那样看着我干什么?”他磨着牙齿,笑道:“我可是做了一共三块炸弹。”

杭攸宁愣住了。

“你可以猜猜,第三块我放在哪里?”

——

“哎,陆淮!你会不会心有不甘啊!”

来凤鸣的小别墅里,袁媛一边贴着喜字,一边调戏着陆淮。

陆淮梗着脖子:“我有啥心里不甘的,你可真逗!”

女孩子们笑作一团,道:“死鸭子嘴硬。”

又有人说:“宁宁怎么还不过来啊?加班呢?”

“估计是躲雨吧。”吴主任说:“毕竟,咱们半个台的人,都在这儿给她布置新房呢!”

蒋家里距离市里太远,杭攸宁来来凤鸣的这个房子里出嫁。

大家又笑着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杭攸宁跟许野多么般配。

来凤鸣自己在小屋子里,给父亲、来潮上香。

“保佑宁宁吧,她虽不是我肚皮里出来的,在我心里却是我的囡,她日子过得够苦了,保佑她一辈子安安耽耽……”

嬉笑声从隔壁传来,这个房子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她皱了皱眉,却又吩咐保姆:“张妈,去给他们弄些点心吃一吃。”

“是。“

——

盛夏的天气,杭攸宁浑身开始发抖,后背冒出一层一层的汗水。

“把枪给我。”周隐扶了一下眼镜,拿着打火机吼道。

有人把枪踢给他。

他并没有看那支枪,而是一直注视着杭攸宁。

“你!给我跪在地上。”他说。

杭攸宁知道,自己跪了,就完蛋了。

可是……

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有同龄的朋友,第一次有赏识她的上司,也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事业。

她们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啊!

她终于跪在地上,颤声道:“不要伤害她们……”

“现在哭了,我他妈也只有一个同伴!你杀高飞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

他一脚踹在杭攸宁肩膀上,杭攸宁竟没有反抗。

他太得意了,他欣赏着那张恰似杭寻的脸,如此卑微,如此绝望地跪在自己面前。

巨大的兴奋,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稳,和蔼道:“你现在想起来了么?”

他拿起枪,抵在前面一个小孩的头上,道:“车上一共十二个人,我给你十二分钟,一分钟想不起来,我就杀一个人!十二分钟过了,你姑姑家就会爆炸!”

小孩是个红领巾,刚上车的时候,还在给“老爷爷”让座,此时哇哇大哭,不住地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周隐利索地将子弹上膛,一边看着手表,道:“你最好想得快一点。”

杭攸宁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一把抓住周隐的腿,道:“我不用想,我不用想——那东西,就在我姑姑家!”

周隐已经彻底沉浸在施虐的快感之中,他已经半辈子谨小慎微了,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人上人的飘飘然。

“撒谎吧你,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不以为意道。

“是一本书!一本书!”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隐的表情,却骤然变了。

“杭雅菲被绑架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

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没有一刻这样憎恨自己的无能:“我爸爸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三江汇合,来潮之墓。”

“什么意思!”周隐吼道。

“我爸爸原来的名字,叫来潮,他在能看见三江汇合的荒山上,为自己建了一座衣冠冢,那本书就藏在墓里。”

而来凤鸣,先他们一步查到了真相。

她把墓碑上的字换掉了,杭攸宁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墓,跟父亲的秘密有关系。

“那现在它在哪!”

杭攸宁直视着他,道:“说好了的,你必须告诉我杭翡在哪!”

“你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他又用枪更重抵在那孩子的太阳穴上,孩子哭得更加惨烈,周围人也吓得瑟瑟发抖。

杭攸宁的目光在他那张扭曲的老脸,和孩子花朵似的面孔之间游移。

她突然间意识到,他根本就不想给她留活路。

他只是欣赏她匍匐在地上的痛苦。

她退让之后。

来凤鸣别墅的炸弹会爆炸,这车上的人,也不会留活口。

一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她双目充血,脸上那块疤也跳动起来。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冲着那个孩子喊。

“别哭!大不了一起死!”

她也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他就是利用我们怕死,他才这么嚣张,我们听他就没有活路了!”

她直视着周隐,道:“要么告诉我杭翡的在哪,然后立刻下车!”

她道:“要么,快一点引爆炸弹,黄泉路上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一刻,她面目狰狞,就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气氛发生微妙的变化,孩子也停止住哭泣,颤抖着站在那里。

周隐犹豫了。

其实他今天,本来就抱着必死的念头。

可是,偏偏,那本书他马上就要到手了。

他就算死,也想看一眼那本书。

而已经陷入绝望的杭攸宁,才是真真正正的不怕死。

两人之间的位置,微妙地交换了。

周隐死死盯住杭攸宁,然后打了个电话,道:“一切顺利么?”

对方的回答应该是肯定的。

他道:“杀了来凤鸣,让她把杭寻的遗物交出来!”

随即,他放下手机,道:“顾家的地道,你知道吧?那孩子就关在那里。”

是顾其行生活了二十年那个地道。

他这个人,杀个猫容易,但是杀人,哪怕是小孩子,他也不敢。

“我会在前面下车。”他道:“不过你可以再选一次,如果现在下车,那孩子应该还有救,哦,你还可以去找你姑姑。”

“要不然,就一起死吧!”他眼睛里又透出那种穷凶极恶的凶光。

杭攸宁看向远方,已经能看到青黛色的群山。

那是她杀死黑蜘蛛的地方,植被茂密,山峦起伏,暴雨又会破坏脚印,一旦周隐在那里下车,他就很难被找到了。

可如果跟着他,杭翡很有可能死于失血过多。

而此时此刻,公车上所有人都在盯着她,他们认出了她,那就是《观察眼》那个特别正义的记者。

杭攸宁深呼吸了一下,她干哑地说:“停车。”

周隐露出一丝自得的笑容,他特别喜欢看一个人的傲骨被摧折的模样。

他知道杭攸宁即使活着回去。

也不会是现在的她了。

她的一切都已经被摧毁了。

车缓缓停下来了,这是进山最后一节公路,前面就是群山。

“别啊!别啊!”

已经吓哭的人,小声地祈求着。

杭攸宁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她下车之后,这整个车厢都会被坏人控制。

杭攸宁走到门口,车门缓缓打开的那一瞬间。

一声枪响!

击中了的是周隐的手臂,枪立刻脱手,那孩子哇哇大哭着跑走。

而树影之中,无数埋伏已久的警察冲上来,为首的,正是许野。

许野带着警察们从前门跳上车,迅速疏散群众。

可是正要擒拿的时候,周隐却突然又用左手点亮了打火机,怒吼道:“别过来!别过来!”

火焰迅猛,随时会有剧烈的爆炸发声。

而杭攸宁就跌在他附近。

“走!”他怒吼着:“否则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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