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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珩声线明显一沉,叫停司机后,很快又道:“开车窗。”

深色的车窗落下,一个雪团子伸进头来:“斯珩,你为什么不等我?”

她眼睛直勾勾地望进来,问得非常直接。

燕城一月深冬总是灰色的,越临近天黑越如此,于是她成为唯一一抹亮色。

斯珩黑眸极细微地收缩,嗓音有点哑,大概是会开太多了,花了两三秒才找回声音。

“为什么要等你?”

斯珩反问,声线平淡。

“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我看你离开我也挺忙的,你可以继续忙了。有事,先走了。”

“那这个——”

她努力想把袋子塞进来,好歹也热了半天的,虽然现在冷了……

冷了的心血也是心血。

斯珩理都没理,径直上调车窗。

庄静檀只能赶紧把袋子抽出,免得被夹住手。

很快,名贵的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她拎着袋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发呆。

等到车不见了,庄静檀才缓缓蹲在地上,垂着头,两只手抱着头,没有声息。

车右转后驶入辅路,跟原本停下的大门呈平行线,只要稍一转头,就能看清她在原地的姿态。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能看清男人一直落在车窗外的视线落点。

司机也看不出斯珩的情绪,他似乎只是平静地望着,好像对着一幅电影定格画面尽头出神,撑在车窗上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还有枚做工粗糙的银戒。

最终,车渐行渐远,汇入了笔直的主道。

*

蒋临隔着玻璃看了半天,最终还是看着不忍,出了旋转门,把人想劝起来。

想想也是,两个人再怎么闹别扭,斯珩真正动怒的时候几乎没有,妥协的时候绝对居多。这次也是庄小姐难得主动一次,却得到这么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

蒋临能想象到她的心碎。

但另一方面来说,庄小姐胆子也是大,混进华禹,还留下了视频监控痕迹,斯珩再怎么想解决干净,最后也还是会留下隐患。

如果事情传出来,斯珩身边的人出轨,这顶帽子分分钟就能压下来。

这样等于切断了她跟斯珩间所有退路,就算斯珩有成立家庭的想法,真想选庄小姐,有这种事儿插一杠子,未来势必会遇到阻碍。

蒋临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了几句,最后小心地拍了拍她肩膀:“不管怎么样,这里太冷了,会冻坏的,隔壁四季先给您开个套房,就近休息一会儿。”

庄静檀抬起头,眼尾通红。

也不知是冻得还是伤心的,神色还有一丝恍惚。

“斯珩是回家了吧,快过年了。”

庄静檀轻声道。

蒋临:“是,斯总要回去一趟,那您看……想回哪儿?”

声音到达她那里,需要缓几秒,像真空里传递似得。

庄静檀缓点了头,张嘴顺着说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点什么:“好,我知道了。他应该是回去相亲的吧?他也到年纪了。”

蒋临也不敢接这话,巧妙地转移了重点:“我找车来接——”

“不用了。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庄静檀很郑重地点头:“拜托您了,跟他说,就说我已经回去了。”

还没等蒋临思考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摇摇晃晃离开,手上还提着冷掉的饭。

庄静檀走到路边,把帽子一把摘下来,黑发被风吹得遮住眼睛。

有那么一瞬,她错觉心脏像是被攥住了。

幸好斯珩没让她上车,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多撑一分钟了。

安德烈不会骗她,但她的眼睛也不会骗她。

她那时虽然视线模糊,头脑发晕,可的确看见了一具受过暴力对待的尸体,脸也被伤得——

庄静檀瞳孔猛地一缩。

冬日的夕阳无边盛大燃烧,很快又要坠落消散了。

夕阳像余烬,是没有温度的。

却一路烧尽她心里。

是啊。她真的看清他的脸了吗?

他们网络通信两年,见面不过五次,最后一次是他从巴尔的摩开来纽约找她,他们本来打算一起跨年。

他说他是孤儿,又不算完全的孤儿,只是被家人放弃了。

他们处境太像,庄静檀不喜欢别人踏进她的心理领地,最终还是短暂地妥协了,跨年这种时候太孤独,拒绝怕会留有遗憾。

因为她答应了,所以才为他招致了那样的灾祸。

康子晖那群人名气在外,美国这样的地方太适合他们作恶逃脱,推出两三个作案人里背景弱的顶罪,却让孙隼、康子晖这帮核心人物溜走了。

依照身份背景排序,她本来以为,大鱼就是康子晖和支撑他的家族。整个家族里,斯珩这样未来的继承人更是对康子晖冷眼旁观,大概知道他总有一天会自取灭亡。

但现在看来,不管是假造尸体、还是有能力挪动了真尸体,都不是康子晖的水平,他都只是罪恶的手,却没有与之相配的大脑。

庄静檀急促地呼吸,坐在消防栓上平复了很久,最终决定先把这些谜团扔到一边,她抬手拦车,找了家酒吧。

她必须要找个出口。

一家还没到热闹点儿的闹吧。庄静檀看了会儿酒单,指尖在上面点了点:“第一排,第三排,谢谢。”

*

斯珩在斯家待了一天,斯老把他拎进书房促膝长谈,凌晨快三点才结束。

第二天,斯家老宅上门了几位客人,都是交好的世家来提前拜年了。

其中有城东展家的二女儿,被特地安排到跟斯珩相近的位置,斯黎笑眯眯地过来给斯珩倒酒,特地倒满了一整杯,斯珩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晚饭七点半开始,展余玥跟斯珩顺势聊起最近的经济形势,请教起他对投资的看法。

斯珩还没开口,手机便响了,他看了眼,挂断。

蒋临知道他回斯家,通常不会打搅他。

这时候找来,九成九是有人在作妖。

她要找他,自己不会找么?

斯珩打定主意不接。

他把手机扣在桌子上,对展余玥温声道:“这事我没什么想法,你可以考虑找理财人,相对保险点。”

大家彼此都是聪明人,斯珩工作性质一眼可见,跟钱打交道打到死的生意人,话说到这份上,展二小姐自然也明白,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无奈一笑:“好的,谢谢你这么直白。”

他私人手机又响起来,斯珩对着桌上人颔首致歉,回身接起,声线冷淡:“如果是她的事,免开尊口。”

“……斯总,我是阿均的朋友啊,您前两天还来我这喝了。那个,我给你传个图,有个女生在我这喝挂了,你看看你认不认识?她手机联系人里就你一个啊。”

斯珩静默了一瞬。

“喝什么?”

“喝……喝挂了。”

“挂了就找人给她收尸。”

“……哦哦,好的。”

斯珩在最后一秒,摁了摁眉心,低声道:“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他拎起大衣,跟众人匆匆作别,斯老爷子见斯珩这样,直接挥挥手,意思是赶紧走。

踩在院内青石板路上,斯珩抬头看了眼初升的弯月。

庄静音。

有那么一秒,他怀疑她是命运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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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朋友们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