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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斯珩的时间是以点状切割的,在一条忙碌的线上,金钱、权利、人心,如同骨骼筋脉血液,自动形成完整的面,转动起来,就是壁垒森严的金字塔结构。他从记事起,所认识的、见过的每个人,都乐于遵守拥护这套规则。

它早已经稳固牢契在地心里面了。冷酷,自成一体,无论个体认同与否,都不影响它的运转。

在这样的规则里,道德感稀薄变成一种自保。

斯珩记得十岁生日,康明德赢下一场大胜仗,站到了晟康顶端的位置。那年,他买下一座度假海岛庆祝,一家三口参观岛上建的海底隧道,康明德笑着为妻子介绍,说你和小珩去海洋馆能看到的,这儿都能看到。

母亲本来就是被捧在手心宠大的人,她不缺钱,她那颗心最好的养料就是这样的浪漫。

海洋馆的尽头墙上,有一个暗门,斯珩无意间触开,一间暗室,玻璃罩里放置着精美的盒子。

没人注意到康明德怔愣的表情。

——是给妈妈的礼物吗?

——不,是你……你祖母,她喜欢海。

他母亲给了康明德柔软的拥抱,指着房间认真道,现在太单调了,应该添点儿绿色。我来吧。

斯珩每每想起康明德的神色,和他撒的那句谎,都觉得可笑。

把出意外的情人骨灰放到这儿,不顾对方有丈夫,不顾自己有家庭,只忙着给自己塑善良情种金身。

也不怪康明德那些合作伙伴都清楚他伪善的德行,用花言巧语骗康明德做一堆虚假的慈善,基金会背后黑水横流。

斯珩手里掌实权后,第一件事就是顶着骂名给这帮人断供。

他也从不习惯表露自己喜恶。因为已经见识过,上一个鲜活的灵魂如何被识透,被天真磋磨到奄奄一息。

他从他的母亲那里,继承来观察细节的眼。

那些水雾一样漫渗进无趣生活的细节,铺陈在争夺的路上,每个人都愿意相信自己能扳回一局,能夺旗能翻身。那个金字塔,虚幻又真实,把人的精神吊在权力的山巅,引诱着一个个崭新又老旧的灵魂攀爬。

庄静檀,也是其中之一。

还是其中拙劣一点的那个。

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

斯珩甚至没有深究过。只是抬一抬头,恍然间能瞥见许多与她有关画面。

在她喝醉的那晚,被她勾着脖颈,下了车库后,她依然像牛皮糖一样吊在他身上,斯珩没有把她拉下来,即使知道有记者镜头在。

在出差间隙,研究f1不同车队的财务报告、冠名商、支持各队的工程师情况,把去年私人投新领域的获益全部allin进了新车队。

他在江城参加晚宴时还在研究,陈斯祁也在场,了解了情况后,当下就沉默了十几秒。

陈斯祁问,这至少要一个亿吧?

斯珩头也不抬地过资料,嗯了一声。

陈斯祁说,你想好了?这算新副业吗,这么认真?

斯珩抬头,思索了几秒,慢吞吞道,不然呢,赔了怎么办?

陈斯祁呵地笑了,说你都为了博红颜一笑了,还在乎收益呢?

斯珩捞过酒杯抿一口,想了想:“但是会有她名字。有了她名字,亏了就会被人认为是她的问题。像你刚才讲的那样,祸水这个名头很好扣,那帮人最爱拿放大镜挑过错,你不比我清楚?”

陈斯祁揉了揉眼窝,拉开椅子忍无可忍走了。

只撂下一句,你是真疯了。

斯珩其实没想太多。大事以外,他向来都随心意而行。

连自己心思都摸不透的人,要么愚钝,要么胆小。

他从模糊地意识到后,立马锚定一般确认了这件事。

也从不打算躲避。

在不见面的日子里,她反倒出现的更频繁。

她是个不太安分的人,雨天他们会一起待在长沙发上,望着雨丝飞飘落地窗,她窝在他怀里,能埋头好一会儿不看雨,不知道鼓捣些什么。好一会儿,突然回身,得意洋洋地挑眉。

——送你的。

纸叠的玫瑰。

晴天的时候,她代替园丁的工作,拿了把大剪子去研究阳光房里的植物,吭哧吭哧把作物不小心剪丑后,又不好意思地偷偷加园丁微信,发对方一个堪比季度奖金的大红包,说对不起,您可以再教我一遍吗?

她喜欢吃夏威夷果,边修树枝边抛着吃。

喜欢玩他藏品的短匕,没事儿干用它们削苹果。

斯珩最近即使回来得晚,也不想把她拽起来,就在黑暗中,靠着卧室门沿静静看一会儿。

他能看清,那些虚假坚硬的外壳,一点一点,一层一层的脱落。

斯珩有这个耐心等。

但今晚,她望向谈行简的目光,像是外壳尽数碎裂,她下意识地展露了真实的全部。

尽管非常短。

可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秒内,他们交换了只有彼此懂得真意的视线。

斯珩对细节的捕捉细致入微,即使他不想多分析,可结果已经先一步到达。

——他们很熟。

他压根理不清,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问出他们认识多久了,这个幼稚至极,可笑至极的问题。

她也没有回答。

庄静檀望着他眼睛,沉默。

很难撒谎的问题。

而一旦回答,时间线上的矛盾,会轻易踢开被掩盖的真相大门。

沉默过后,庄静檀在思索过后问。

一个她出口后也立马后悔的问句。

“你想要吗?”

斯珩的黑眸一瞬间沉到最底,捉住她膝盖的掌心骤然收紧。

他怒极反笑。

“很好。”

斯珩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下餐桌,扣住她手腕把人往里带,边走边扯开领带扔到一旁地上。

“斯珩——”

“闭嘴。”

男人声调不高,甚至带着几分渗人的柔和。

“你从现在开始,最好不要说话。”

说错话了。

庄静檀心里一沉。

斯珩这种自律到极致的人,现在需要的果然不是这个。

他是在要一个,她目前给不出的答案。

在要踏进浴室前,斯珩的手机响了,他从西装裤里拿出来看也没看,直接关机,甩手把手机扔到一边。

御景这处复式的主卧浴室很大,他把庄静檀拉进淋浴室,将她长裙推上去,不容置疑的力度,无意间碰到开关,头顶花洒热水倾洒而下,瞬间淋湿浇透了他们两个人。

水温很高,雾气迅速上升。

斯珩握住她的腰,把人往上推一点,俯身。

“我错了,斯珩。”

庄静檀抱着他的头,低声道。

她的认错极度丝滑,跟以前一样,又有点不同。

这次的真心含量较高,要让庄静檀自己说的话,至少得有67.88%以上。

斯珩估计没感觉到,因为下一刻就狠狠咬了她一口。

“啊——”

庄静檀皱眉痛呼。

热水蒸腾的雾气里,斯珩用虎口捏住她的脸颊,薄唇堪堪贴住她,一触即离,又带着冷淡怒意轻声道。

“我是不是说过,你别说话了。”

他衬衫贴在身上,西裤也在,依然一副衣冠楚楚的精英样,戴戒指的修长手指触感冰凉。

过了会儿,斯珩又面无表情地捉过她手腕,带到自己腰间。

庄静檀靠在水汽弥漫的墙上,他手臂力量稍微撤出一点——

他们在这事上已经很有默契。

即使带着无法消解的怒火,

庄静檀两只手撑在他肩上,声音环绕又消散在狭窄的空间内。斯珩忽地抬手,摁在她平坦漂亮的小腹上,唇角轻微地翘起,语气恶劣玩味。

她咬住下唇,不肯松口。

他也吊着胃口,非要逼着她说出他想听的话。

庄静檀被逼急了,在他耳边轻声道:“斯珩,你现在这样,只会让我以后对比起来,觉得别人更乖更——”

斯珩冷笑一声,把她摁在玻璃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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