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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短暂停顿后,乐声并未停止,反而一个急转——“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这也是一个比喻。

在幽咽暂歇之后,忽然,仿佛盛满水的银瓶突然碎裂,水浆四迸;又仿佛乘乘铁骑忽然从阵中冲出,刀枪齐鸣。琵琶是在马上弹奏的乐器,有兵戈之声,这一句的形容同样非常贴切。但最重要的是,发现没有,白居易故技重施了。】

王维反应极快:“画面感!”

他用上了楚棠惯说的名词,“乐声忽起本是无形,难以表现,但是白居易诉诸于图画——银瓶碎裂、刀枪相撞,则琵琶之旋律、节奏一齐跃然纸上,仿佛铮铮乐声在耳畔作响,白居易是在写乐曲本身!”

【没错,这种忽然停止后骤然掀起的高潮,同样是为了呈现乐曲的旋律。】

楚棠的讲解与王维的体味不谋而合,她接着往下分析:

【配合着激越雄壮的乐声的,是弹奏者陡然高亢的情绪,在短暂的低徊沉郁后,琵琶女的感情再一次迸发出来,听众的心神也好像一下子被撅住,猛然紧张起来。

但是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拨就是拨子,我们现在是戴指甲,他们用拨子;当心画就是用拨子在琵琶的中间部位划过四弦,四根琴弦同时发出声音,像什么呢?像丝帛破裂。前面是“弦凝绝”、“声暂歇”,是渐次的,慢慢低回;这里是丝帛陡然破裂,高亢又凄厉。

在乐曲最激烈的时候,在情绪攀到顶峰的时候,“刺啦”一声,所有声音都停住了,戛然而止: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船舫之上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江心一汪冷月。不只是音乐停了,听众的心也陷入了一种宁定,他们被乐声感染了,一齐沉浸在琵琶声的余韵中——余音绕梁,三日不断。】

唐朝。

白行简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脸上还有一丝恍惚:“兄长,我好想当真听到琵琶曲了。”

刚刚他听着讲解,品着诗句,仿佛真的置身于浔阳江头,听到了那一场银瓶乍破、刀枪齐鸣的音乐,又在最后的裂帛声中怔愣良久,怅然若失。

他的心里随即生起一种激动:兄长真的太会写诗了,好想作一篇传奇专门夸赞!

白居易不知道弟弟心里在想什么,只失笑道:“我仿佛也听到了。”

他尚未作过这篇《琵琶行》,赏读之时常常有隔岸观火之感,或许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以旁观者的角度欣赏这首诗,于是也跟随这些诉诸于声音、画面的句子,听了一场琵琶曲。

自古以诗写乐难,现在,有人突破这个难关了,而这个人,是他自己。

白居易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未央宫。

刘彻的眼中划过一丝回味,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陛下,臣不善音律!”

刘彻:“没让你弹琵琶。”

司马相如:“臣也写不出这样的歌行!”

刘彻没好气:“朕早就知道了。”

开始他想让司马相如绣口一吐,半个大汉,但司马相如没有李白那样的仙才;后来他想让司马相如学杜甫,做赋圣,但是成圣的代价太大了,他不想大汉也发生安史之乱,而且,司马相如也没那个能力;现在他想让司马相如写一篇赶超白居易的乐赋,结果发现对方仍是不太行。

难道大汉的文人当真比不上唐朝的文人吗?武帝陛下很是不心服。他摸了摸下巴,忽然道:

“朕颇听了许多音律,这样高妙的琵琶声却不曾得闻。”

白居易写得太好了,他在诗里里听了一场,竟觉曾经所听之曲俱是索然无味了。

群臣非常警觉:陛下,您又想做什么?

刘彻说得颇为随意:“大汉的乐工不能比不上唐朝的琵琶女吧。”

众臣:???陛下,这真的值得比较吗?

他们的眼神渐渐藏不住了,仿佛左眼写着“不务”,右眼写着“正业”。

刘彻一阵无言,怎么感觉自从水镜出现后,他的帝王威严就有些丧失了?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正色道:

“行了行了,《乐记》有言,‘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听音辨情,乐可以观风俗、知盛衰,朕欲晓周礼,设立乐府,采集民乐,以观风俗盛衰。”

众臣:?陛下您当真是这么想到的?

刘彻不耐烦了:“怎么,《乐记》诸位没读过么?”

自陛下与董仲舒问对后,儒典已成为大汉官员的必修课,《乐记》是儒典《礼记》中的一篇,这是突击检查啊!众人哪敢再说什么,连忙道:

“陛下所言甚是,‘礼乐之说,管乎人情’,‘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设立乐府、采风民间不仅可以观风俗之盛衰,亦可以教化万民,广施德政。”

发言的臣子甚至特意用上了《乐记》中的句子,以示自己当真读过《乐记》。

刘彻终于满意了,轻轻颔首:“这件事司马相如去办吧。”

终究还是逃不掉的司马相如赶紧上前行礼:“臣遵旨。”

【大家会发现从影视的角度来看,这里其实是一个空镜头:船舫寂静无声,江中一轮秋月,这是第一次出现江中秋月了上一次出现是在第一段的结尾:别时茫茫江浸月。两次写月,是不是重复了?】

“两句各自有情,何厌重复?”

明末评论家唐汝询闻言立即答道,他五岁即双目失明,是靠着听父兄读书施教,才略有其才,他对唐诗颇有研究,正在编纂《唐诗选》,品评诸家,白居易是唐诗大家,如今听到相关问题,他自然难掩激动。

【听到我这么问大家心里其实就有底了,肯定是不重复啦!问题是,为什么不重复?】

——熟悉的阅读理解又出现了。

提到最钟爱的月亮,李白当仁不让,率先抢答:“‘别时茫茫江浸月’是离别之时的怅然之语,更兼有酒无月,醉不成欢,所以满心遗憾;‘唯见江心秋月白’是宁静之美,诸人心绪俱浸在乐曲余韵之中,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直接用上了白居易的诗。

水镜里的楚棠:【不错,因为所蕴含的情感不同。】

她接着分析了一遍,所言与李白回答大体不差,最后道:

【所以最后一句是以众人的反应与周遭的环境烘托琵琶女高超的技艺,所谓以感衬声。这一句写得非常美,很有意蕴,当然也意味着,它经常考。嗯……这一整段都挺常考的,大家一定要背熟啊!】

“听到了吗?看完水镜赶紧把它背下来!”

许多人纷纷这样对自己的孩子说,当然,加码是中国家长的惯性,他们自动将楚棠的话替换成:全都背下来。

小院里,白行简认真对对面的白居易道:“兄长,背熟。”

白居易:看不起谁呢?

他,三科登第,难道还背不会自己的诗?

【说起来,up一直很喜欢“唯见江心秋月白”这句诗,不仅是因为它极有意蕴,还有一点点小私心。

我党早期有位干部,叫瞿秋白,也是党内早期最重要的领导人之一。他出身书香世家,却毅然背叛阶级投身革命,既主持过政治工作,又能在文化战线上执笔投木仓。

可惜后来转移时不幸被捕,他拒不投降,高唱着《国际歌》和《红军歌》从容就义,年仅三十六岁。两个月后,同样被残害的,还有烈士方志敏。

瞿秋白和迅哥儿是好朋友,给鲁迅的杂感集写过序言,他被捕后,鲁迅曾想方设法进行援救,得知他被处决的消息,迅哥儿叹息良久。

秋白是他的字,不知道和这句诗有没有联系,但up觉得很衬他的气质,秋月白,清、正、高洁。】

“又是一位义士。”

白居易站了起来,神情庄肃,他不知道瞿秋白是何人,亦不知他长得何种模样,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几句言语里看出对方的品性,并心生崇敬:君子畏祸,然不避死。

“我之诗能成为英烈之名,是我的荣幸。”

宋朝。

文天祥抱拳,向着虚空郑重一礼:“白为真纯之色,秋月皎白,恰似义士冰心。任贼百般威逼利诱,心志兀自岿然不动,此等心性,某佩服。愿效千古义士!”

他目光灼灼,坚毅的神色上自有一派凛然之气。南宋虽弱,不乏死节之臣,若当真要死节,便请从他起!这位新科状元从古时、从后世均寻得了自己的同调。

德不孤,必有邻!

三国。

曹操忆起当年官渡之战大败袁绍,其后一路攻伐,攻破邺城,袁绍手下谋臣审配拒不受降,面北而死,他曾感叹河北义士何其多也,可听水镜讲述,那郁达夫、瞿秋白、方志敏,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节义之人,甚至那常常在言语间出现的鲁迅,十有八九也是一位义士。

想让对方投降,无外乎高官厚禄、权势美人,一道不行,便用命胁迫。

可惜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一挥手:“拿笔墨来。”

他要为义士咏歌。

咸阳。

嬴政肃了面容,义士赴死总令人感佩,更何况听言语,瞿秋白既有主政之才,又有生花妙笔,更兼风骨卓绝,怎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我党……”他沉吟着这两个字,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楚棠如此信赖他们了。

未央宫。

刘彻咂摸着“背叛阶级,投身革命”那几个字,书香世家应是富裕清贵之门,若将他们算作一阶级,叛离富裕清贵居,他走向的是哪里?乡野农庄吗?楚棠所谓的党,是黎庶黔首的党?!

他灵光一闪,禁不住出声:“粪土当年万户侯!”

堂下的万户侯们猛然惊了一下,那首气势磅礴的诗词,不会是那个党的首领写的吧?!

奉天殿。

朱元璋深为痛惜,他把残害瞿秋白的敌人当作日本人了,当下大骂:“倭贼简直猖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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