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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如陛下预料一般,苏松二府的许多大富户和乡绅都购入了大量的宝钞,据下面的兄弟们粗略计数,恐怕不下三十万贯……”清晨,乾清宫内……

当熟悉的武官跪在地上与拔步床内穿着中衣准备入睡的朱元璋禀报时,朱元璋也用手中的一本奏疏在腿上拍打了两下。

“三十万贯……”朱元璋沉吟:“看来他们的生意做的不小,田地也没少买,居然要准备这么多宝钞来抵税。”

“是!”武官低头回禀:

“据所里的兄弟们清查,加上二府《鱼鳞图册》对照,苏松二府的田地有四成都为城中乡野的富户乡绅所据,另有一成土地归卫所,剩余五成田地才归百姓耕种。”

“二府内,依附于他们的佃户不下万人,身份难以查明。”

武官的话,道出了苏松二府的经济常态。

由于刚刚开国,大明的土地兼并情况还不算是特别严重,但如果放任不管,那富户们还是能在十几年内将大部分农民的土地给全部兼并的。

不过,朱元璋并不担心江南的土地兼并,比起江南,他更担心北方,这也是他为什么采用朱高煦“以钞抵税”建议的原因。

当今之世,南北方经济侧重不同,所遭遇的问题也不同。

如果以“银钱”抵税,那南方商品经济发达,百姓手中有闲钱,自然民心大悦。

但北方商品经济疲软,百姓手中没闲钱,宁可缴粮或者去白干活,也不想交钱。

当然,他们也并非是真的不想交钱,而是因为是真的没有钱。

这个“钱”不是指他们穷,而是指他们没有银子和铜钱。

正因如此,朱元璋才会想要大力推行宝钞。

只可惜,他的宝钞并没有取得他预期的成果,反而在不断的被百姓抵制。

原本他是想不通的,但这样的不解随着朱高煦那日的‘钱钞法’而被疏通。

想到这里,朱元璋看向了殿内的一角落。

在那里,有关朱高煦对‘钱钞法’的看法被眷写,更是被朱元璋令人裱着挂了起来。

朱高煦的话,给朱元璋提供了不一样的思路,而眼下宝钞价值不断回升的局面,更是让他眼前豁然开朗。

按照他那孙子的说法,宝钞贬值是因为宝钞发的太多,而朝廷又没有对宝钞定下什么相关的税收政策,导致宝钞只能放在百姓手里,越堆越多,最后面额与价值不相符。

只要让宝钞流通于朝廷与民间,那宝钞的价值就会开始回升,直到人口增长到宝钞价值平稳,那它就会成为一种新的货币。

不得不说,他那孙子对钱钞的脑筋还挺灵活,在这方面自己不如他。

想到这里,朱元璋嘴角略微上翘,不由询问道:“那小子这十天来都在干嘛?”

“那小子……”武官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朱元璋在询问朱高煦的事情,因此连忙回应:

“二殿下这段时间在院中练习书法,偶尔也会注解兵书。”

“注解兵书?”朱元璋倒是没想到朱高煦坚持了那么久,所以不免有几分好奇。

“你明日差人去给我取几本他注解的兵书,我闲暇时看看。”

“臣遵命!”武官应下,朱元璋也将话题带回到了苏松二府‘以钞抵税’的政策上。

要说到以钞抵税,其根源还是得说到矿山上,毕竟宝钞的利润没了,那就只能指望矿山了。

“云南的矿山寻的如何,都尽数找出没?”

朱元璋缓缓坐起,将床头的茶水端起来润了润嗓子。

“回陛下,眼下已经找到三座金银矿,六座银矿和十二座铜矿。”

“矿匠们勘察后,认为仅九华山便能出铜钱十余万贯,云南等处铜矿能出上百万贯……”

“其地金银,若是有足够的人力,每岁可向应天府输送金三万两,银六十余万两。”

武官的话让朱元璋手上的动作一顿,显然这数目远超他的预想。

要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宝钞,而是真金白银。

仅云南一地日后出产的金银铜矿,其价值便接近二百万贯,这样的价值让朱元璋呼吸沉重。

云南的金银铜矿数量,让它对大明的价值从单纯的军事价值上升到了经济、政治的层面。

面对这样的价值,朱元璋就不能按照原来的办法治理云南了。

一时间,他脑中闪过了无数种治理云南的办法,并在之后很短的时间里进行筛选。

一字时后,他缓缓放下爱了手中的茶,平静询问:“柳树湾那边,还有多少百姓生活?”

“杨柳井等地百姓已经迁移,眼下只有高石坎那边还有大约两千余军户。”武官低头回答,朱元璋闻言也颔首回应,并在下一秒吩咐道:

“你差人告诉太孙,迁移柳树湾高石坎的百姓前往云南,另外从江西、江北选七千户编入军籍,来年开春前往云南戍边。”

“此外,江南一京三省犯事者,俱充军,流配云南。”

朱元璋一席话,便有近万户百姓遭受无妄之灾,要跋山涉水的前往云南戍边。

在他做出这样决策的时候,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犹豫。

武官见状也作揖应下,而后见皇帝没了吩咐,这才退出了乾清宫,从太监手中接过灯笼走出乾清宫门,在这里见到了两名等候许久的绯袍武官。

“陛下有口谕,迁移……”

武官将朱元璋的原话如实告诉两位绯袍武官,并选了其中一人前往东宫。

半个时辰后,这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东宫春和殿内,将朱元璋原话如实下发。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春和殿内,坐在屏风背后的朱允炆对绯袍武官示意退下,绯袍武官也不曾停留,只是作揖回礼后便转身离去。

瞧着他离去的模糊背影,隔着屏风处理奏疏的朱允炆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一旁的李带班也小心翼翼走上前来,手里还端着一杯药茶。

朱允炆接过抿了一口,稍微润了润嗓子后才道:

“看样子,云南的金银铜矿比我想的还要多,不然爷爷不会在已经迁移六千户百姓戍边云南的情况下,加戍近万户两江百姓。”

听朱允炆这么说,旁边的李带班也说出自己了解的情况:“殿下,按照陛下的口谕,如果加上江南犯事之人,这次迁移的数量恐有上万户,近五六万口。”

“这么多人想要迁移去云南,户部那边所出钱粮恐不下百万,今岁支出恐怕……”

李带班没说完,朱允炆却拿起了户部的奏疏,皱眉看了一眼。

此前朱元璋外派的国子监贡生已经陆续抵达地方,并与当地水工一同勘察水文,绘制图纸。

这图纸与文书一同送回吏部,整理之后交给工部清点计算,最后汇总交到户部手上。

近三百份水文整理文书中,合计开塘堰八十七处,河道十二处,陂渠堤岸四十八处。

这还只是贡生外出之后不到半个月的情况,可见地方水利如何糜烂。

朱允炆深知水利对农事的重要性,但户部这本奏疏他却是怎么也批不下去,只因上述这些东西需要花费钱粮近三百万贯。

洪武年间国库在郁新的治理下很好,但到了后期却也开始依赖宝钞发行才能完成地方基建。

如今宝钞不能发行了,今年瞬间就少了数百万贯财源。

金银铜矿虽好,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内心犯愁的朱允炆只能朱批回应,建议将水利修建推到秋税上交以后。

朱批之后,他拿起一本空白奏疏将朱元璋的原话写下,并定下了开春便要迁移这些百姓前往云南戍边的时间。

为了防止国库空虚,朱允炆还特意提醒让户部留下移民戍边的钱粮,注意开源节流。

不得不说,在有朱元璋压制的情况下,朱允炆处理奏疏还算合规合矩,没有放飞自我。

书写了这份奏疏后,他将奏疏递给了李带班:“令人宵禁结束后立马送去户部,连同这份一起。”

朱允炆拿起了那本关于水利的奏疏,李带班也顺势接下,作揖回礼后离开殿内。

瞧着他离开,朱允炆不自觉起身看向了身后的那份《削藩论》,轻声呢喃:“朱高煦……”

“铛…铛…铛……”

几个时辰后,伴随着晨钟作响,六部五寺的官员开始赶赴庙堂上朝。

比较他们,朱高煦则是与林五六、武章一等戌字百户的兄弟们其乐融融的吃早饭,玩些牌九等游戏。

在那牌桌上,不会玩牌的朱高煦总是输钱,每日多了百来文,少了也有五六十文。

在他自己看来,自己确实没有打牌的运气,但在林五六等人来看,自家殿下那就是故意输钱给他们补贴家用的,心里对于朱高煦被禁足的遭遇也愈发不平了。

只是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想法,始终影响不了庙堂上的人。

待“万岁”的唱礼声在奉天殿前广场响起,朱元璋与朱允炆也身着常服登上了奉天殿。

朱元璋坐在金台上,朱允炆则是站在金台前。

六部尚书与都察院、五寺、五军都督府及国公府各高官分别站在广场第一排。

伴随着“平身”的唱礼与殿前豹韬卫手中的净鞭打响,九月的第一场早朝开始如期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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