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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臣眼中,您从未对一个非先太子一脉的郡王如此亲近。”

“臣想来,恐怕太孙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妒忌那燕嫡次子煦。”郭英说出了他的看法。在他眼中,朱允炆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妒忌一个普通郡王的人。

别说郡王,便是王世子,朱允炆恐怕也不会妒忌。

只是朱元璋对朱高煦的态度与旁人不同的太明显了,朱允炆是感受到了威胁,才会以放虎归山的方式来将朱高煦驱逐出京。

自朱标薨逝后,朱棣就成了嫡子中最让人省心,且功勋最大的一个藩王。

如果不是朱棡横插一脚的跳出来争储,朱允炆现在最应该针对的人应该是朱棣。

这种局面下,偏偏朱高煦还展现了不该有的才能,并且连理政思路都大致和朱元璋一样。

对于朱元璋对自己的态度,朱允炆比所有人都了解。

如果他大哥朱雄英还活着,又或者常氏所生的朱允熥也能展现不俗能力,那太孙这个位置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头上的。

毕竟要不是他父亲将自己母亲扶正,那他也属于庶子。

在朱允熥尚存的情况下,他这个被扶正的‘嫡子’并不算身份稳固。

正因如此,对于自己的位置,朱允炆比谁都看重,对于潜在的威胁,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注意。

朱元璋对朱高煦态度越亲近,朱允炆就会越想赶走他,而不是因为朱高煦展现的才能。

哪怕朱高煦没有现在的才干,只要朱元璋还保持着对他的那份“特殊”,不管什么局面,朱允炆都会选择说出那样的话。

“高煦…必须离京!”

在郭英质问朱元璋的时候,春和宫内的朱允炆也满脸戾气的对身前两位文臣发作。

这两位文臣,一个是常伴他左右的黄子澄,另一位则是身穿正六品官服,留着一尺长须,举止端庄,表情严肃的三旬文臣。

此刻,黄子澄看着眼前的太孙朱允炆,不知从何开口。

思虑再三,他还是作揖道:“太孙,尽管燕嫡次子煦犯了怒,但他文韬武略皆有才干,加之精通看山点矿的本事,放他出京无异于放虎归山。”

“况且,若是将他放走,燕王身边就有了嫡子跟随,朝廷能节制他的东西也就变少了。”

“另外……”

“好了!”朱允炆罕见的对自己的恩师黄子澄发怒,他打断的同时起身走到二人面前质问道:

“再留他在南京,难不成是等着皇爷爷对他愈发亲近吗?”

朱允炆转过身去,拳头紧紧攥着:“我知道他无心与我相争,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这话一经说出,黄子澄与那正六品文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说。

感受着身后没有动静的二人,朱允炆转过身来看向那名正六品官员:“齐主事,你以为若是将燕嫡次子煦放出,应该如何做?”

主事,这是六部四司的主官,而朝中主事姓齐的,便只有兵部主事齐泰一人。

见到朱允炆询问自己,对兵事谙熟的齐泰也沉思了片刻,随后才作揖道:

“燕嫡次子煦与一般郡王不同,最好不要放出南京,若是真的要放出,也不能将他直接送回北平。”

齐泰说出了朱允炆的想法,毕竟眼下朱高煦的表现太过亮眼,尤其是他那一手“看山点矿”的本事,放他回北平,朱棣必然如虎添翼。

“既然要放回,自然要趁机将他封为郡王。”齐泰侃侃而谈道:

“他的封地太远,陛下和燕王都不会高兴,放的太近,又起不到屏蔽他与燕府的作用……”

“嗯”朱允炆应了一声,随后道:“开平如何?”

“太近了些……”齐泰皱眉:“开平毕竟是前元上都,尽管遭了兵灾,但底蕴尚在,况且此地距离北平不过六百余里,仅三日路程。”

齐泰的话一经说出,黄子澄也皱眉道:“眼下北边无战事,不然倒是可以借口战事将他先支到偏远地方,至于封国可以另说。”

封国不能封太远,所以黄子澄另辟蹊径,想着利用战事来支开朱高煦,把朱高煦放到距离朱棣足够远的地方。

“云南不行吗?”朱允炆皱眉,毕竟云南土司蠢蠢欲动,也足够远。

“不行……”黄子澄摇摇头:“云南土司虽然蠢蠢欲动,但毕竟还没有动手,而且陛下派了魏国公等诸多良将前往镇守,不缺一个还未上过战场的郡王。”

“其实……有一个地方有叛乱。”

在三人沟通的时候,东宫太监李带班小心翼翼的开口,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面对朱允炆等人的目光,他作揖道:“太孙,上月二十五,野人西阳哈入寇辽东这或许能做些文章。”

“西阳哈?”朱允炆皱皱眉头,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倒是齐泰见状如数家珍的解释:

“那西阳哈是海西女真兀者部的头人,麾下有部众上万,前元至正年间朝贡前元,获得了掌管吾者地区野人女真的资格。”

“十六年,朝廷经略海西时,松花江、呼兰河一带居住着海西兀者女真相继内附。”

“次年,这西阳哈率三十四小部头人来降,朝廷赐衣各一袭,寻加赐白金千三百七十两。”

“不过朝廷赏赐不久,这西阳哈便叛离出走,如今盘踞在前元肇州(哈尔滨)北部的河谷平原一带。”

“朝廷要对其用兵时,他又派人前来投降,而陛下认为讨伐他路途遥远,便接受了他的投降。”

“只是此后数年,他一直时叛时降,这次更是公然南下劫掠三万卫北部的几个百户所和吉林船厂的几个百户所。”

“这消息应该才刚刚送到武英殿,太孙不知道也正常。”

齐泰解释了西阳哈这个人和他所处的部落,朱允炆听后却点了点头,对齐泰反问道:

“若是将高煦派往三万卫或吉林船厂,让他围剿西阳哈,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此计不错。”齐泰不假思索的开口道:

“肇州距离朝廷最东北的吉林船厂尚有水路七百余里,只要吉林船厂的兵马开拔,西阳哈一得到消息就能北遁大山之中,将领根本无从平叛。”

“若是让燕嫡次子煦节制吉林船厂围剿西阳哈,恐怕没有数年苦功,难以见成效!”

似乎认为自己说到了一个好地方,齐泰的语气都有些高兴。

不过等他想到吉林船厂距离北平的距离后,他立马犹豫道:“只是这吉林船厂属辽东都司管辖,燕府在北平都司,这跨越似乎太大了……”

“吉林船厂有军民几何,耕地几许?”朱允炆没有回答齐泰的话,反而询问起了吉林船厂的情况。

对此,齐泰也做解释道:“吉林船厂如今驻扎一千军户和三百匠户,开垦的田地约两千余亩,无法自给,每年都靠辽阳都司运送粮食才能维持。”

“倒是不多……”朱允炆满意点点头,来回渡步后对齐泰交代道:

“辽东都司的事情,让他们把事情压一压,等魏国公和宋晟他们去了云南再上奏。”

“武英殿的奏疏不用管它,寒冬将至,那西阳哈想来还会入寇,等到了下次入寇,你们一并上疏。”

朱允炆是铁了心要把朱高煦往吉林船厂送,齐泰和黄子澄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而是在作揖应下后开始说起了‘以钞抵税’的事情。

“苏松二府的人得了利,如今在庙堂上附和太孙的人也变多了。”

“如果明年的夏税和秋收能将‘以钞抵税’的范围增加到常州、镇江二府,那庙堂上便是东宫独大了。”

苏松常镇,这四府是天下纳粮大户,每年上交的税粮往往在四百万石左右,占据民间税粮的六分之一。

如果加上税银,那基本能达到五分之一。

与经济相匹配的,是四府的人口。

按照《黄册》,四府人口四百七十余万,懂文识字的人更是多达数十万。

在这样庞大的基础上,四府每次都能在科举榜单上占据一席之地,多的时候更是霸占榜单近四分之一的名额。

因此得了这四府人心,就等于得了庙堂四分之一的支持,朱允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就今日的情况来看,如果不能让收上来的宝钞重新流入民间,那大明只会被拖垮。

想到这里,朱允炆对于开采金银铜矿来填补国库的事情更为着急。

他转身看向齐泰、黄子澄二人:“先把九华山的矿场弄起来,另外对于魏国公等人出镇云南的事情不要阻碍,孤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看到云南的金银铜矿送到南京城!”

“是……”黄子澄与齐泰纷纷作揖应下,见状的朱允炆也就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他今日的心情着实不太好,没有心思再与旁人过多交流。

二人也心知肚明,作揖起身后便退出了春和殿。

待他们走出东宫的春和门,黄子澄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东宫,摇头道:“太孙今日的做法可不算聪明。”

“嗯……”齐泰微微颌首:“那燕嫡次子煦放出去容易,想让他回来就困难了。”

“不过能不能放他出去,便是太孙也做不了主,还是得看陛下。”

“以陛下对燕嫡次子煦的种种行为看来,恐怕这燕嫡次子煦还会在南京再待一段时日。”

“你我最好在这段时日里劝太孙打消这个念头,不然放燕嫡次子煦离京,日后必遭反扑。”

黄子澄点头附和,看样子对齐泰所说的话都十分认可。

不过相比较这句话,他更认可朱允炆前番说的那句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