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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风已经微寒,尤其是在这水汽十足的江南,更是在寒冷中带着丝丝潮意。走在武英宫城的广场上,朱元璋脚步还算稳健,身后的李景隆则是落后他一个身位,隔着半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平倭的事情你稍微上些心,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提。”

朱元璋边走边说,顺带又道:“本想让你坐镇云南,但你也知道,你若是离得太远,西北我便不太放心。”

“允恭虽然也常年在北边备边,但终究不如你周到。”

“这次也好,让他出镇一下云南,学得几年经验再回来,想来会沉稳不少。”

他与李景隆的话,与自家孙儿没有什么区别,可见他是真的把李景隆当成自己的孙子。

对于他的信任,李景隆也从没有辜负,不管是讨伐纳哈出,还是出镇西北备边,他每项事情都完成的很好。

正因如此,朱元璋也常常派发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给他做,而徐辉祖则是像一个副手一般辅佐他。

如今徐辉祖出镇云南,节制云南十余万大军,朱元璋担心李景隆会有别的心思,所以才特意向他解释,安慰起了他。

不过对此,李景隆却并不在意:“允恭去云南,想来陛下也是顶着很大压力才做的决定。”

“何况平倭这件事就足够臣忙碌了,怎么还会想着去出镇云南呢?”

李景隆看的很开,毕竟如今的他已经位极人臣,即便获得再大的功劳也没有太大作用。

对于他的想法,朱元璋时不时会感到很高兴,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当年的朱文正。

如果当年的他能及时向自家那个侄子解释,安慰他一些,或许自家那个侄子就不会壮年猝世了。

朱元璋想起了自己记忆中的那道身影,但那身影却渐渐地与另一人融合,最后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却是朱高煦的面孔。

“你觉得他如何……”

朱元璋将脑中的画面驱散,站在原地背对李景隆,向他询问了起来。

李景隆没有反问是谁,因为他比谁都知道,朱元璋现在最想问的人是谁。

一时间,他脑海中出现了朱高煦的面孔。

对于这个他只见过两次面的少年人,李景隆不知道该如何具体评价,但为了满足朱元璋,他还是给出了一个大致不差的回答:“臣有些看不透他。”

“看不透……”朱元璋沉吟,随后身体又动了起来,往前行走的同时又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允恭和郭四也是这么说的。”

他搬出了徐辉祖和郭英,这让李景隆安心不少。

只是不等他安心,朱元璋却又带着一丝感叹道:“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是真的看不透,还是看透了不敢和我说……”

他如此说,可李景隆却全无任何反应,反而对朱元璋道:“其实……那位如何,您比我们都能看清,您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李景隆的话说完,朱元璋陷入了沉默。

是啊,要说这个世道谁看人最准,他朱元璋认第一,那便无人敢于认第二。

可是……

朱元璋不再去想关于朱高煦的事情,这刻意的回避便足以说明许多。

他没有再与李景隆讨论其它话题,而是在武英广场上绕了一圈后重新返回了武英殿。

在朱元璋进殿后,李景隆对着他的背影作揖再三,转身离开了这大明的最高权力中心。

有所感应的朱元璋侧过身往后看,只看到了李景隆渐行远去的背影。

看到这背影的时候,朱元璋还是想到了朱高煦,或许他身边的人越是与他相隔距离,他便越想与他没有距离感的朱高煦。

饶是身为皇帝,可细细说来,他也不过是一个老人罢了。

“我家那几个娃娃,估计也应该得到消息了……”

朱元璋的眼神浑浊了几分,转过身往偏殿走去,嘴里不停呢喃着。

与他猜想的差不多,近来江南的消息,确实在一条条的送往北方的诸藩手上。

对于非嫡子的藩王们,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安分守己,听从朝廷的命令。

可对于手握重兵,位置险要的嫡亲藩王们,他们的心思可就活跃了……

“殿下,南京送来了消息,您恐怕得看看。”

北风刺骨,当一名身着长史服饰的文官走入一处树林中,他便寻着一团色彩斑斓的人群走去,将手中信件递给了一名正在对着树木研究的三旬男子。

面对长史递来的信件,男子并没有立马接过,而是在观察眼前的这棵树木。

长史见状好奇看去,这才发现这是一棵石榴树。

在他打量之际,那三旬男子也与旁边的几名文人交谈道:“这棵石榴树今年结了四十六斤果子,比其它石榴树要多七八斤,你们可以看看它,最好能弄明白它为什么能结这么多石榴。”

“是……”四周文人听完男子的话后作揖应下,紧接着上前开始研究这石榴树。

那长史还没反应过来,男子便接过了他手中的信封,将其打开后一目十行的阅览起来。

当他看到《削藩论》、《平倭论》、《钱钞法》等一篇篇文章及其内容的时候,他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尤其是看到最后这些文章的主人名字时,他的眉头几乎形成了一个川字。

在信的末尾,秦晋燕三府嫡长入武英殿理政,以及江南苏松二府以钞抵税的事情也被一应写上。

不过在这里的内容中,苏松二府以钞抵税却成为了东宫太孙朱允炆的功绩,而朱高煦却是因为傅友德的事情顶撞了皇帝,被下旨禁足,眼下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瞧到这里,这信中内容已经被男子看完,而他也在看完后将书信递给了长史,背负双手在光秃秃的果树林中穿梭时说道:

“高煦这孩子我之前见过,只是他以前喜欢舞刀弄枪,策马惹事,如今居然写出这一篇篇文章,你确定这不是我四哥让人代笔的?”

“回殿下,绝无可能……”长史已经看过了信中内容,摇头否决道:

“那燕府的二殿下不仅通过了魏国公和曹国公的考验,还在老国公和颖国公那学习了好几个月,老国公都对他称赞有加。”

“老国公?”听到自家长史的话,男子愣了愣。

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己岳丈可不是谁都能看上,如果朱高煦是请人代笔,亦或者毫无本领,那自家岳丈是不会夸奖对方的。

说到这里,男子的身份也十分明显了。

作为马皇后的第五子,周王朱橚可以说是诸王中为数不多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人。

他本就对医学十分感兴趣,尤其是因为争储想法而被移藩云南后,他更是亲身看到了许多民生疾苦的画面。

正因如此,在两年前获得准许返回开封后,他便让人在府中弄出了许多种植作物的院子。

他号召许多懂得农学的文人,与他们一同研究院子中的植作物。

至眼下,他们已经在历代本草书籍中找到了尚存的138种作物,并记录保存了新增的156种新作物,而且这个数目还在不断地变多。

朱橚研究寻找那么多作物,为的就是想让百姓在灾荒年间知道什么野生的作物可以充饥,知道什么样的作物可以饱腹。

至于南京城的事情,他虽然还有想法,可他知道只要自家父亲还在世一日,他的想法就一日不可暴露,故而伪装起来。

当然,他之所以会认为自己能登上储君位置,全赖他那三代子弟中最受宠的儿子。

只是可惜,瞧眼下这模样,恐怕自己父亲早就将心思转移到了朱高煦身上,至于自家儿子……

朱橚看向长史,语气平淡的询问道:“世子在学习吗?”

“这……”长史支支吾吾,最后在朱橚的目光下不得已才交代道:“世子和往日一样,召来了一些妓户和乐户,在世子府内谱曲编戏……”

“……”听到自家儿子的所作所为,朱橚额头青筋暴起,可片刻之后他又消了脾气。

对于朱有燉,他确实没有什么资格教育对方,甚至如果不是他讨得了自家父亲欢心,自己恐怕也没有那么快从云南回到开封。

只可惜,他的那份聪明才智自自己回到开封后便消失无存,每日都在世子府里与一群妓女、乐户为伴,还编写了许多曲目和戏剧。

不过对于这些,朱橚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眼下的他也在“不务正业”,倒是不好说朱有燉。

“罢了,随他去吧,反正老爷子还在……”

摇摇头,朱橚将关于朱有燉的事情抛之脑后,继而对长史手中书信评价道:

“高煦露才,不知收敛,恐怕已经被太孙视为眼中钉了,若不是他有看山点矿的本事,恐怕早就被太孙针对了。”

“苏松二府以钞抵税,他没有得到半点功劳,还因为帮颖国公说话而被禁足,这实在是……”

朱橚轻嗤,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四哥知道高煦居然帮了朱棡那厮,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朱橚不禁好奇起了朱棡与朱棣二人得到南边消息时的模样。

也在他联想的同时,在他数百里外的秦王府和晋王府分别得了消息。

“老四的这娃娃倒是吃苦头了……”

西安秦王府内,朱樉将手中的信丢到了一旁的火炉里,嘴里呢喃的同时,手里却拿起了一块烙铁。

此刻的他身处秦王府内的牢房中,而在那昏暗的牢房一角,一个被绑在架子上的番人成为了这监牢里除朱樉及一旁文官外的第三个活人。

那番人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已经被朱樉折磨的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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