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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清楚这些,就必须整顿好吏治,所以朱高煦才会做第一个大规模派遣流吏的人。本土豪强士绅走出的胥吏,即便被百姓弹劾,他也能依仗自己在本地的实力对百姓进行报复。

可流吏不行,流吏的权力都在他身上的那层皮上。

只要这层皮被扒下来,曾经他引以为傲的各种人脉都会坍塌。

旁人也不会为了他一个平头百姓去报复另一个平头百姓,除非他出的价钱更高。

“新政的事情我不会改,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的事情我也不会做。”

朱高煦给出了夏原吉答案,夏原吉闻言欲言又止。

在旁人看来,他只是朱高煦手中的棋子,但他十分清楚,旁人这么看,是因为朱高煦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不止是他,就连黄福、亦失哈也是如此。

朱高煦麾下文臣中,稍微露出锋芒的便只有率领新政派站在庙堂的孙铖。

“半月前,黔国公和曹国公已经开始对广西土司改土归流。”

“大藤峡和地方上一时间冒出的叛军不下十万,但以他们俩的手段,想降服这里并不困难。”

“我现在在意的,唯有钱粮之事。”

朱高煦一直没有轻视李景隆,虽然他打不过朱棣,甚至被朱棣压着打,但他也仅仅是打不过朱棣他们几个罢了。

朱元璋临终前留下的四个统帅分别是朱棣、宋晟、沐春、李景隆。

李景隆打不过前面三个,但打其它人就是手拿把掐,这点从他过去十几年在广西平定土司的功绩就能看出。

广西土司实力并不弱于贵州土司,毕竟从南宋开始,安南就一直在广西扶持土司,因此当地土司实力也算深厚。

之所以现在才能拉出十万兵马,主要原因就是杨文、李景隆、盛庸的多重打击。

在朱高煦看来,以当下的速度,最多三个月,就能结束叛乱,唯有大藤峡的瑶苗叛乱比较难以收拾。

这地方在历史上闹了二百五十余年,直到天启年间才被彻底镇压汉化。

对于这块地方,朱高煦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所需要的兵力也不多。

只需要让盛庸领两卫兵马日常巡查,打击当地盗寇,用不了十年就能把当地苗瑶给彻底镇压,不敢再造次。

只是这么一来,大明每年就需要在当地固定一笔开支了。

朱高煦提前与夏原吉商量,意思就是让他回去和郭资讨论讨论。

“钱粮之事倒也不用担心,舰队两次下西洋带回的香料,至今还未处理完全。”

“以每年处理五百吨来算,起码需要三年才能处理干净,每年能收获二百万贯。”

夏原吉汇报了香料的事情,朱高煦闻言也颔首,对于夏原吉主管吏部,兼管户部的结果十分放心。

他正准备说什么,却见殿门的班值太监突然走了出去,片刻后走回来,脸色有些犹豫。

他朝自己这边走来,并在见到自己注视他后,走入偏殿内跪下。

“殿下,泾国公府传来消息,泾国公刚才薨逝了……”

话才说出,朱高煦便突然起身,脑中闪过了陈亨的那张脸庞。

靖难之后,陈亨就常年闭门不出,只有他的长子陈恭、次子陈忠,以及幼子陈懋还时不时出现在朱高煦案头的奏疏中。

当下,这三兄弟一个在西北、一个在北方,一个在西南,仅有子嗣在陈亨膝下尽孝。

恍惚中,朱高煦反应了过来,却也极快镇定道:“召都督陈恭、都指挥使陈忠、都督陈懋回京守孝。”

“这……”听到朱高煦的话,守在一旁同受震撼的亦失哈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殿下,陈忠还在广西的战场上。”

“西南有黔国公他们在,不会出什么事,调陈忠北上,另外把陈亨的消息传去北平给陈懋时,也给父亲送去消息。”

朱高煦解释过后,亦失哈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按照他说的去做事。

夏原吉见气氛不对,也起身作揖:“臣告退。”

“嗯,你先回去吧。”朱高煦现在满脑子都是曾经在大宁城演戏的那个小老头。

他与陈亨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如果没有他交出大宁兵马,自己也不会靖难如此顺利。

只可惜,陈亨不想夹在自己父子之间做选择,所以才在靖难后选择归养府中。

“殿下,您也不用太难过,泾国公毕竟已经八十了。”

亦失哈见朱高煦还有些难过,不免安慰起他来,朱高煦闻言也稍微振作了些。

确实,如果不是他的话,陈亨估计会和历史上一样,在靖难第二年就因为伤势过重而病逝。

自己的出现,让他比历史上多活了十二年,但……

朱高煦叹了一口气,叹的不仅仅是陈亨,而是在叹洪武一朝的老将已经开始逐渐退场了。

从郭英到宋晟,再到现在的陈亨,这些老将一个个凋零,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朱高煦两世为人,说起心理年纪,也差不多快五十了。

到了这个心理年纪,能令他害怕的,除了寿命,便再无其他。

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做,因此对于死亡十分畏惧。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身旁的亦失哈,只见亦失哈的两鬓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居然已经开始泛白了。

“你才四十四岁,怎么就开始变老了?”

朱高煦瞧着亦失哈,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亦失哈也察觉到自家殿下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鬓角,不免笑道:“只是头发花白,如何称得上老?”

“若是有朝一日殿下也亲征,那奴婢依旧与当年一样,与殿下上马杀敌。”

亦失哈不服老,或者说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老。

瞧见他这样,朱高煦也稍稍安心几分,随后叹气道:“泾国公的事情,先看看父亲是什么态度吧。”

“是……”亦失哈没有反驳,毕竟陈亨在燕府与渤海两派中比较特殊,他是因为朱棣才选择帮朱高煦,但同时又与渤海诸将十分密切,所以对于他归养,燕府和渤海都没有什么意见。

主仆二人对话结束,泾国公陈亨去世的消息也开始传开。

北方,朱棣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九了。

“陈亨……也走了吗……”

站在北京紫禁城的宫道上,朱棣手里拿着南边亦失哈代笔写下的书信,黯然失神。

站在他一旁的王彦也有些难受,鼻头酸着回过头去,擦拭了眼角后才回头振作道:

“殿下的意思,是询问陛下您准备如何处理泾国公薨逝后的安排。”

“……”朱棣沉默片刻,随后才叹气道:“追封泾国公陈亨为全宁王,赐谥号襄敏,其长子陈恭袭爵,朝廷辍朝一日。”

朱棣将自己的安排全部说出,王彦也连忙与人记下,将旨意发还了南京。

瞧着王彦做完这一切,朱棣沉默着在空荡荡的北京紫禁城中走动。

由于尚未迁都,北京依旧是行在,因此紫禁城内的奴婢除了之前调来的八百人,便只有朱棣身边的四百多人。

一千二百人放在比历史上还要大的北京紫禁城里,不管怎么看,都显得空荡荡的。

这样的空旷,让朱棣的沉默加重了几分。

王彦清楚朱棣性格,知道他在伤感,便没有打扰,只是默默跟在身后。

直到日渐西斜,王彦才开口道:“陛下,纪纲已经押送解缙至德州,十日后便能抵达京城,您看……”

他想询问朱棣是否要亲自审问,可朱棣却摇头道:“三司会审,然后将他收押诏狱,或者……”

朱棣顿了顿,片刻后又道:“或者你问问老二那边,他想要解缙这条命很久了。”

显然,对于解缙的性命,朱棣已经不在意了。

王彦见状作揖应下,朱棣也询问起他:“张玉、孟善、丘福、火真他们几人身体如何?”

不同于朱高煦的渤海诸将,朱棣麾下燕府派和洪武年间老臣年纪差不多,平均年纪五十多。

燕府的青壮派里,也只有张辅、孟瑛两个可以挑大梁,前者三十七,后者二十九。

除了这两个人,其它的燕府二代基本也就是千户官、指挥使的水平罢了,连几个将兵上万的都找不出来。

兴许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朱棣才会询问自己旧部的身体如何。

只是对于他的询问,王彦却面色有些犹豫,最后才说道:“张玉和孟善他们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丘福与火真他们北征返回后,也先后开始生病,看样子再上不得战场了。”

“都老了啊……”朱棣感叹着,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不由询问王彦:“我有白头发没?”

“陛下没有什么白头发,至少比奴婢的要少。”

王彦如实交代,朱棣并没有什么白头发,虽然已经五十三岁,但看上去顶多四十五六。

“俺也老了。”

朱棣这话意有所指,王彦不敢答话,朱棣也不追问,而是背负双手,向着乾清宫走去,背影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