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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的春季,常湿润多雨,来自南方海岸的水气仿佛温柔的拂拭,为大地注入新的生机。

这一日,繁城细雨如酥。

一位身穿猩红朝服的老人行走在薄薄的雨幕中,他微微驼背,却步履如飞,身上轻轻绽放出一道护体的真元气罩,将雨丝隔绝在外,不染朝服。

很快,他沿着一条漫长的阶道,逐步登上了一座高台,台上有一座造型精致的殿堂,其穹顶由水色的软玉雕磨而成,其设计别致,雕工精湛,如今在细雨中更泛出彩虹一般的光泽,美不胜收……令人完全看不出,在短短月余前,它还只是一块权宜之用的临时补丁。

而殿堂之外,立有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铁卫。这些铁卫最低也有初入化神的修为,且如戾法炼制的傀儡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冰冷。在见到老人后,其中一名金顶铁卫低声对殿内说道。

“上使大人,宰相夏侯鹰求见。”

“嗯,知道了。”

下一刻,大殿的木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抹轻柔的金色烛光。殿内,王洛端坐在一张台案后面,案上公文堆积如山,十余道象征加急的红色灵符围绕着他飘来飘去,却被他视而不见。

夏侯鹰见此,眉毛微微一抖,却不作声,只是俯首低头,依照宰相觐见皇帝的简易礼节……

“免礼吧,有事说事,没事就过来加班,这边的公文我不准备看了,都交给你了。”

夏侯鹰闻言,不由把头垂得更低,但很快就抬起头,认真回应道:“我是来请示关于今年春耕的……”

“早说过这些问题不必请示我,你自己拿主意,最好是把我新刻的公章也随身带着,想盖就盖。”王洛叹道,“若实在拿不定主意就去后殿找拓跋田成,让那帮书院专家给你出具权威论证意见,这样出了事也是他们背锅……实在不行找几个实习生临时工什么的负责一下文书传达,然后再怪罪他们传达不利,总之问题找不到你头上。”

夏侯鹰也不由叹息:“臣……知晓。”

然而叹息后,夏侯鹰却既不过去加班,也不就此告退,而是留在原地,面上浮现出一丝迟疑。

王洛问道:“有话直说,别让我猜,一把年纪了,别学小姑娘做事。”

夏侯鹰只好硬着头皮,直言不讳道:“上使大人,禅让一事,当真无可更改吗?”

王洛笑道:“怎么,你觉得甘艾英明神武,堪为皇帝楷模,不舍得他走?”

夏侯鹰只好再次直言不讳:“东都之乱后,太后升仙,杨家失去主心骨,朝廷格局必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点不单是微臣,恐怕朝中所有人都已早有准备。但是……”

“不必交代这么多前情提要,直说主题吧,你觉得黎奉仙不合适?”

夏侯鹰沉默了下,咬紧牙关,郑重说道:“不合适!他虽有才华魄力,却无德行,更无民望!若仓促将他推上皇位,只会让天下各郡人心浮动,新恒难得稳定下来的局面,又要陷入大乱。”

王洛笑了笑,解释道:“德行民望,可以慢慢去吹,相关方案同样可以委托拓跋田成,那帮书院学究铁骨铮铮,最擅长这种命题作文。此外还可以找些史官修改先帝起居注,如咱们在流岩城外谋划的那般,将黎奉仙写成甘英华的私生子,这样就连法统也不缺了。至于天下人心浮动,则根本是你的一大误区。对于绝大多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人来说,皇位上的人姓甘还是姓黎从来都不重要,甚至是人是狗也不重要。是那些时常操控民心,为己所用的地方士绅的心思浮动,才真的重要。没有这些人联络组织,民心再怎么浮动,也动不到哪里去。”

“但是……”

“所以,是谁的心思浮动,让你觉得全境人心都可能不稳了?你把浮动最厉害的人,列个名单给我,我待会儿就去翻黜仙录,争取把他的名字写上勾上。”

夏侯鹰闻言,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语:“此事是微臣想的岔了,还请上使恕罪。”

王洛无所谓道:“无所谓,你是宰相,在如今这个形势下对皇帝人选的确也有发言权,谈不上什么罪不罪。但你也应该想到,若是新恒连换个皇帝都接受不了,还怎么迎接未来的改天换日?皇帝人选咱们还可以在这里打個商量,但仙盟的进驻没得商量。早点做些适应性训练,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夏侯鹰这才彻底无话可说,拱手欠身便要告退,但很快就被几道闪烁不休的红色灵符拦住去路。而再抬起头时,台案后早没了王洛的影子。

无奈之下,夏侯鹰也唯有卷起袖管,被那几道灵符推搡着坐到王洛的位置上,去处理那小山一般的案牍工作。

另一边,王洛则已在瞬息间,来到了繁城外,东都牵星台上。

时隔月余天坛高殿和东都牵星台间,早就构筑好了一道自由往返的传送通道。而台上的张进澄,也早不是那徒有残魂,必须以天地灵气构成临时躯壳的惨态。

一尊仿照真人而制的仙工傀儡正立在台上,那傀儡看来英俊挺拔,白衣红唇,宛如画本中的隐世逸仙。如今,图上英灵张进澄,便暂居此物之中。

然而,见到王洛后,张进澄却在脸上浮现出无奈之色,一时间就连身周的细雨都随风而卷,似变得哀婉了些。

“山主大人,这傀儡……当真不能换一下吗?”

王洛说道:“怎么,还有哪里不满意?但这已是红姻坊的前代神匠,蒙仙赐而成的仙阶至宝了,比你原先肉身还要强上数筹,我搜遍皇城禁库,也没找到更好的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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