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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南蛊族的议事堂,就是圣地中央处的一棵千年古树,内里空间经过多年开凿,已经是个能容小三十人聚会的场所了,树心中间吊着蝙蝠缠枝铜油灯,树壁上全挂的各样动物风干头颅,更开了个风窗似的小口,日头好时可容一缕阳光撒进来。

并不憋闷,反还带着股淡淡的草药香。

他们的圣女,则栖息在这棵树的顶部,而中腰部的树屋,则作为她跟尔扶的合欢房,会在每月中旬左右,由族老会占卜问吉,定好时辰,开房合蛊。

崔闾对于这种古老的传统,倒无所谓,世家公子们成年后的第一次,都有教习嬷嬷守在屋外,更早前的规矩还有蹲在床头指点的呢!

敦伦而已,没什么可述的。

太上皇脸上的表情却一言难尽,他当年听到这规矩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上阵杀敌都没有的退缩,在这条古老传统下,被击的三观尽碎。

这不就跟现场直播一般,隔着薄薄一层木板,叫守在树底下的那些人听现场么?他就是心理再强大,这种事情也是不够脸皮做的,太影响那啥了,且万一发挥不好,男人尊严,倾刻传遍千里,以后还举不举得起来,都得两说。

他不能干,打死都不能干。

听说尔扶第一次就失误了,半柱香没过就完了,他后头消瘦的这般快,肯定也有这方面的精神压力,反正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太上皇表示,这个不一般他就不争了,争不动、实在争不动。

但见崔闾这般轻描淡写,一副表示理解的模样,太上皇又促狭上了,拿胳膊撞了撞他,小声问,“你当年……也有人听壁角?”

崔闾脚尖往旁边挪了一下,眼风都不带扫一下的,“有教习嬷嬷听壁角,那是有长辈关爱,我当年……有么?”

太上皇咯噔一下,遭了,这是触及到他伤疤了!

于是,忙拱手赔罪,“抱歉抱歉,是为兄口无遮拦了,你要不高兴,踩我两脚?”说着把长腿往崔闾那边伸。

崔闾这才扭脸望了他一眼,一副你怎么如此聒噪的模样。

那正慷慨激昂,大张着手向蛊神做祷告的族中祭司,顿了动作往他们这边望来,脸上神情庄严肃穆,披着孔雀羽做的彩衣,赤脚大步朝着他们方向过来,不容分说就将捧在手中的钵举起,要用里面的圣水净化崔闾和太上皇身上的污浊,如此,才能允许他们进入圣地。

那钵比头大,里面的水真全倒出来,能淋的人一头一脸湿,太上皇见那祭司似要全往崔闾脑袋上扣,不由往前站了一步,挡在崔闾面前,扯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来,“鹜术,撒两滴意思意思得了,不然,你往我头上浇?”

祭司口中的吟唱被打断,瞪着牛眼与太上皇比气势,结果下一秒就被胖虎出手教训了,哪怕他身上也种的圣子卵,奈何当年没养成王,也只能永远屈居胖虎之下,受胖虎驱使震慑,一声虫鸣,他就捂着绞痛的胸口跪了下来,额上顷刻大汗淋漓,教他忍不住哆嗦道,“奴下不敢,圣王息怒。”

所以,做这一场仪式干嘛呢?

自讨苦吃。

太上皇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铜钵,漫不经心的用手沾了几滴水,象征性的往崔闾身上撒了撒,然后,又掬了一把糊自己脸上,看起来就跟洗脸一般,“可以了吧?”

说完又将铜钵塞回了鹜术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跨步越过他,“别什么都跟你老子学,有些时候该变通还要变通,真是,十来年不见,怎么看着越来越愚昧古板了呢!”

祭司是世袭制,鹜术才三十出头,却看着比崔闾还苍老,眉头深刻的川字纹,让他看起来又严肃又乖桀,平时一眼能将小儿瞪哭的模样,到了太上皇面前,陡然就失了效用,埋着头任由太上皇将崔闾带进了族中圣地。

族长带着族老们上前迎接,虽心有不满,到底看着太上皇和胖虎的情面,没再做为难人之事,一行人行礼寒暄之后,便往树中的议事堂去了。

崔闾的样貌到底惹了一些人注意,坐下没多久,就有数道目光朝他瞥来,他假做不知,做一副竖耳倾听蛊族族长与太上皇说话的样子,毕竟有十多年未见了,纵从前有不愉快,也在时光流逝中淡了下去,看到他,不免就要说起他师傅,尔后又针对替身蛊这些年的育卵不利起了话头。

太上皇知道是怎么回事,胖虎那边压根就没为替身蛊授精,尔扶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有精血与圣女育出圣子卵,所以,这些年他们只能得到成千上万颗普通蛊卵,再如何用精血喂养培育,也出不来一个圣王蛊幼虫。

但高质量的蛊兵却增加了不少,不然也稳不住这帮老家伙,早怕要与太上皇翻脸了。

太上皇既知道了崔闾的真实身世,那交换的条件和目地,就得变一变了,面对族长跟几位族老言语中的暗示,他这回倒没像二十多年前那样翻脸就走,而是坐的稳稳当当的,满面含笑的给出了可以商谈的信号。

这姿态,一下子让议事堂中的与会人员振奋了起来,抖着眉毛连声唤人去请圣女,又要让鹜术去卜算吉日,恨不能今晚就让太上皇进树腰上的木屋。

崔闾在旁边不疾不徐的拿出蛊笛,然后又将崔景珏的小像铺陈开,抬眼望向面前众人,“他入不入得合欢房,就要看各位能不能给我个满意的答案了,崔景珏,我相信你们应当不陌生,他后来怎么了?以及跟他一起留下来的部曲和崔氏族人,他们现在何处?”

太上皇在他开口说话时,便安静了下来,一副以他为马首是瞻的模样,那蛊族族长终于也忍不住了,冲着崔闾问道,“崔常涪求子回去后,难道就没与你们族里说?”

崔闾努力保持着面容上的波澜不惊样,“语焉不详,他可能没理解你们的意思,转告族里时,也说的不清不楚。”

那族长便冷笑了一声,讥诮道,“我恐怕是他不敢说太清楚吧?呵,那样的人,如何能当得你们崔氏族长的?也是你们崔氏落寞了。”

崔闾淡泊的与他对视,就听他道,“他求子,我们可给过他选择的,崔景珏那一支,还真有一条血脉留了下来,虽是蛊人,可带回去精心调养调养,寻个平常女子与他同房,便能得一正常孩儿,也算是我们对他这一支的宽赦,哼,可你猜怎么着?崔常涪他不要,他亲手把那一条血脉给推进了万蛊窟,亲自断了崔景珏用心血保存下来的后代,呵呵呵呵,你说你们崔氏,是不是挺可怜的?”

尽管之前已经有了大伯恐怕做错事的心理准备,可当真亲耳听见事实真相后,崔闾仍觉得脑中有一瞬间的晕眩,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旁边太上皇赶忙上前来扶他,还冲着那族长道,“你说真相就说真相,干什么要这样刺激人?长话短说,捡平和的过程说。”

崔闾紧紧抓住了太上皇的手臂,赤红着双眼盯着上首处的蛊族族长,只觉一嘴铁锈味入了心间,“他做了什么事,能得到你们的宽赦,竟然肯允许崔常涪将人带出去?”

这声大伯,此后便再也叫不出口了。

那族长盘着一条檀木珠佛串,垂眼敛目,过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当年,那崔景珏毁了我族圣物,导致我族族人急据减少,因为没有血莲子做为安抚引子,那之后的大半年,我族受蛊虫反噬,死了近三百……”

他们族人本就繁衍艰难,全族老少加起来不过两千众,死的那三百蛊民,还全是青状男子,直接去了他们小一半的兵防力量,当真令整个族群陷入岌岌可危之中。

旁边的族老见族长陷入回忆里,便顺嘴接过话来,“我们死了那么多人,蛊虫量也减了将近一半,差点叫外头的兵力给剿了,没法子,我们只能往深山里躲,边躲边抓人来试蛊试药,后来发现,只有在童男童女身上,才能养出有灵智的蛊,像万蛊窟里那种只会凭本能食人的蛊,都是死人身上出的亡蛊,不能引入人体作兵蛊用。”

崔闾没说话,知道他肯定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就又听见他道,“我们趁着战乱,抓了许多的童男女来充当蛊奴,一开始,依然有被反噬而死的,百来个孩子才能养成十来个有灵智的蛊,且蛊成人死,蛊奴要一批批的更换,根本不能像我们自己人当蛊奴时那样,能长成大人,成亲生子,为了保证蛊兵的活量,我们不得不外出购买大量的……咳,蛊奴来,那崔景珏看见受自己牵连的孩子们一批批的死去,终于算是良心发现吧,放了自己一身的血,将被他毁坏的血莲迳须插在了自己身上,主动做了新池血莲的供体,要替我们重建圣池。”

他吃了血莲,那一汪心头血就能培育新的血莲子,可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等放血之后他一气绝,这心头血就没有供体输出了,所以,那一批批的孩子就是故意当着他的面,被引蛊灭杀的,目地当然是想让他的心脉永远保持跳动,永远能为血莲输出心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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