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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风景很好,唯一煞风景的就是季家斜对门有个垃圾站般的存在。

正常人当然不会往住宅区里建垃圾站,那儿原本是一家人的宅基地,但老人去世,儿女相继去外乡定居,便荒在那无人搭理了。

季家对门住着姓葛的一家人,家里是开卤水店的,因此垃圾废料比常人要多出几倍。

他们看隔壁是一片荒地,索性把泔水垃圾全往那一股脑地堆,夏天时一发酵腐烂,臭到让路人捂鼻子都想作呕。

偏偏季家两个儿女先前一个在裕汉一个在虹城,家里老人又是老知识分子,没法撕破脸皮发脾气,一忍就忍了好几年。

“谁想得到,咱们家都忍让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居然——居然还在那堆肥!”

“咱家还刚好在下风口,他们一点味儿都闻不着,全祸害咱爸咱妈了!”

季长夏多内敛柔软的性格,说到这也急得额头冒汗,加快语速道:“羊粪猪粪还有那些泔水一放就是好多天,爸爸过去跟他们好言好语商量,居然还被轰回来,气得他血压都直往上蹿!”

季临秋脸色一冷,起身去拿手机。

“我定明早的车票,这件事我来处理。”

季长夏又有点慌:“哥,你别耽误工作,这事也不急这两天……”

姜忘招了招手:“也给我定一张。”

季临秋转身看他:“你这么忙,不去了吧。”

“那不行,”姜忘笑起来:“我的笔记本可以无线上网,去哪都行。”

季长夏没想到他们做事这么利索,忙不迭跟单位里请了个假,也打算一块儿回去。

出发之前,季临秋特意去找了一趟星望。

“我跟哥哥出去两天,你在家有事随时跟我打电话。”

彭星望有点踌躇,支支吾吾一会儿突然道:“临秋哥,我大哥他……欠别人钱了吗?”

季临秋愣了一下:“没有啊,他怎么可能欠别人的钱。”

“哎??”彭星望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咽了下口水又道:“你没骗我?”

“绝对没有骗你。”季临秋哭笑不得:“你又听说什么了?”

小孩更是一头雾水,也没法一口气解释个明白,只能拉着他袖子道:“临秋哥,等你们忙完回来了,我悄悄跟你说一件事,行不。”

“嗯,我很快就回来,你照顾好自己。”

三人第二天前往舟乡,一清早坐了火车,再转大巴和小客车,中午一点才到。

秋日正是晴光朗照一片,天气很暖和,变相把那堆垃圾搞得更加臭不可闻。

姜忘先前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垃圾站设得太败胃口,哪想到这儿居然是被邻居霸占的地盘,捂着鼻子过去看了一眼。

刚巧有个干瘦的老头儿拎着一铁皮桶子过来,见有外人在这,抄起篱笆旁的扫帚胡乱挥舞着赶人。

“哪儿来的,走开,看什么看!”

姜忘捏着鼻子道:“你不觉得臭?”

“要你管?挑你家大粪了?”老头朝他啐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滚滚滚!”

姜忘捂紧鼻子掉头就走。

于此同时,季临秋进了院门。

陈丹红正翻晒着玉米粒,看到他时还以为眼睛花了:“秋秋?你怎么回家了??”

“爸呢?”

“跟你方爷爷下棋去了,等会就回来吃饭。”陈丹红看到儿子身后的女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双手擦着围裙焦虑道:“哎呀,耽误你们工作了,没多大的事,真的,都是邻里的小事,还麻烦你们都来跑一趟。”

季临秋蹲下来帮忙收拾,语气淡淡:“刚好一起吃饭,晚点跟你们说件事。”

季国慎哪里是去下棋,他受不了家里那股味儿,随便找个由头出去避避罢了。

再回家时发现餐桌坐满了人,吓了老爷子一跳:“出什么事,怎么全回来了?!”

季临秋把门关紧,闻见若隐若现馊臭味儿时皱起眉。

“原本早就该回来接您二位,”季临秋给姜忘递了杯清水,后者从善如流地接下涮肉:“之前几周在忙工作,没顾上来。”

陈丹红听得不安:“接我们……去哪里?”

季临秋夹了一筷子剁椒,风平浪静道:“去省城。我给您二位买了套新房子。”

全家出现短暂的呆滞。

季长夏以为他疯了:“你——你真买了?!”

陈丹红眼睛睁圆:“你自己住啊!接我们干什么,我们在这住得很好,真的!!”

季国慎满脸担忧:“省城房子很贵啊,临秋,你买房子也该跟我们说一声,爸妈好给你贴一点钱……贷款那边压力很大吧?”

姜忘行云流水地涮肉扒饭,有那么点看戏的快乐。

季临秋眨眨眼,语气无辜:“我是全款买的房。”

“……就在我家小区对面,你们遛弯过来看我只用五分钟。”

老夫妻面面相觑,像是听见天方夜谭。

平日家族聚会的时候,亲戚们免不了吹嘘自家儿子在哪哪买了多大的房子,今年做生意赚了多少人。

谁想得到,自己儿子居然一声不吭地也买了一整套,还是全款?!

“你……真是自己买的?借了多少钱?”老爷子小心翼翼道:“难不成是管姜老板借的?”

“没有借钱。”

“没有借钱哪来的钱!”季国慎火了:“临秋,你别不是碰了什么歪门邪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赌钱我今天就剁了你的手!”

姜忘还想保住自家亲爱的写字的手,适时插了一句:“他是我们公司的核心顾问。”

“而且同时在教四个竞赛班的数学和英语,是金牌讲师。”

陈丹红都没听懂顾问是什么,饭都顾不上吃了,捂着嘴惊愕道:“教书哪里挣得到钱!他工资才两三千一个月!”

季国慎脸色又变:“你把学校的工作辞了?”

姜忘怕这一家人误会太大把桌子掀了,往碗里扒了两筷子干锅鸡,开口解释季临秋现在的状况。

两位老人听得一脸不可思议。他们在小山村呆太久了,也不清楚外头大城市的神奇变化。

“——补一节数学课,一个小时要一百八?”季国慎不可思议:“这教得是什么数学,能贵成这样?”

“如果是私人一对一,可能会更贵,也看不同级别老师的收费情况。”季临秋心平气和道:“您跟我一块儿过去,刚好还能帮忙补个缺,教物理化学都行。”

陈丹红已经听傻了,下意识推拒起来。

“您这样想,”姜忘笑起来:“您给儿子新房收拾收拾,他工作忙还刚好可以做做饭,一家人可以在省城过年,有什么不好?”

季临秋看出他们两人的犹豫,给妈妈夹了块排骨,淡笑道:“这样,先过去陪我住几天,不舒服我给您随时买票回来。”

“爸,你不是怕我做歪门邪道的生意吗。刚好来我们学校看看,要是想讲课,还可以来城里过一把瘾,怎么样?”

季国慎听得心动,犹豫不定还想矜持一下。

门外传来呼唤声。

“国慎!国慎!我是何支书啊!”

“哎,你来看看——”

老爷子忙不迭出去应门,一走出去又吓一跳。

“这怎么回事?!”

对门那家人居然在灰头土脸地铲垃圾,一桶一桶地装在车上往外运。

垃圾堆在这瘫了多少年,花花绿绿的塑料袋都快融进树杈枯枝里,脏水淌得满地都是。

可是葛家人居然全都出来了,老的少的都在搬桶推车铲脏东西,像是收到逐客令一样一刻不停。

季国慎完全看傻了。

天知道他这几年给这家人赔了多少好脸子,说了多少好话,死活都磨不动,怎么今天——

村支书看了眼身后的满地狼藉,伸手拍了拍季国慎的肩膀:“有困难咱们要积极解决嘛,我住的地儿离这远,你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

“这……”季国慎搓着手没法接话:“我不想用这中事麻烦你们。”

邻里的事捅到村委会里,像是告状一样,他实在不好意思。

正巧葛家老头一脸晦气地搬泔水桶路过,何支书闻声转身走过去,板着脸大声道:“这一地的东西一定要今天内收拾干净,以后也绝对不允许有!”

“现在上头正在搞乡村文明建设,随时都会有领导过来视察,你们这样会让我们工作相当难搞!以后再有直接罚钱,还要在通知栏里贴警告,知道吗!”

葛老头臭着脸答应一声,村支书颇为不满。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告诉你,这事性质很严重,你在这乱堆污染物搞不好会传播瘟疫,得跟全村人赔礼道歉!”

旁边葛家儿媳儿子全出来了,全都在旁边赔礼道歉,不住地往季国慎这边瞟。

季国慎性子软,都不敢催促他们,甚至还帮他们说话。

“不急不急,我们其实也习惯了,你们慢慢来。”

“就是不能慢慢来!”村支书板起脸:“老季,我都已经听说了,你人好心善,跟他们好说话,他们呢?还骑到你头上来了!”

“邻里之间就是要和气过日子,你和气了,他们反而还蹬鼻子上脸。”

“我这人脾气爆,还就说了,你们葛家的不能欺负老实人,你们得讲道理!”

葛家儿子连连鞠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没做好……”

这事实在太突然,以至于季临秋都没反应过来。

他站在远处拉了下姜忘的袖子:“你干的?”

姜忘笑了一下:“城里人就这点本事。”

不地道,但是相当管用。

村里哪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当天下午就传遍山头内外,听得大伙儿都一头雾水。

老季家什么时候跟村长那边熟了?!连村支书都专程过来帮忙,这得给人多少好处才行啊??

等等,他们家把老葛家治了不说,居然要搬出去住?

“听说他们家儿子在城里发了横财,直接买了个大别墅,要把老人都请过去住!”

“裕汉那边房子可贵了,怎么可能!”

“不是吧,今天他们来不是找老葛干架,居然是接二老进城?!”

“要享福咯,城里听说好玩儿的不少,吃的菜都比咱这儿香。”

一时间人人羡慕,恨不得跟他们一块去省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