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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敬月突然娇娇地笑了。

她抬起袖子,遮住嘴巴,双眼弯弯,眼尾好像藏着一个小钩子,一下一下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兰絮缓缓收回两根手指。

“且慢,”沈敬月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把自己的手,展示在兰絮面前,“喏,你看看。”

她手掌稍微比兰絮的大点,但比例很好,手指长,掌心瘦削,指腹白白嫩嫩,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

接到沈敬月的指令,兰絮看了好一会儿。

沈敬月:“你看出了什么?”

不管三七二十一,兰絮先拍马屁:“公主的手好看。”

沈敬月戳戳她额头:“呆子,那些树,不是我一个人砍的,我哪有那个力气。”

原来她是笑自己误会她一人砍树。

确实,沈敬月的手,除了写字磨出来的薄茧,没有半分用武的痕迹。

兰絮差点接受“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荒谬感,终于缓了过来。

她问:“殿下是有帮手么?”

沈敬月弯起嘴唇,露出可爱的笑:“对呀,以后,我会把你介绍给大家。”

人数还不少。

至于不是现在,想也知道,兰絮资历不够。

能获得女主的初步认可,兰絮对自己也充满认可,她点点头:“是了,砍树杀人的事,确实不好做。”

“殿下做那个运筹之人便好,这些交给我们。”

沈敬月看着兰絮,嗤嗤地笑,有一点,他没有和兰絮解释。

树是别人砍的,但人是他杀的。

回想自己一步步把春风逼得自己跳井,他眼底波光微微流转。

有意思的事,当然要亲手做了。

……

公主尚未出宫自立府邸,宫殿还在大楚皇宫中。

公主宫殿就是个漏风的筛子,一点屁大的小事,都能传满阖宫。

皇帝沈玙刚下朝,就有心腹与他耳语。

沈玙:“哦?那片前朝就有的梅花林,被一个宫女毁了,她还自戕了。”

太监:“是了,长公主正伤心呢。”

沈玙:“去看看。”

本朝皇位传到沈玙这,是第四代,按辈分,他是沈敬月的侄子,却比沈敬月要大上六岁,今年已经二十。

他这几天本就因为楚郑联姻,烦得头疼,但他不让心腹叫太医,因为前三任皇帝,也有头疼的症状。

他父亲也有,沈氏族中许多人都有。

只是,他们的头疼症是间歇的,有些幸运儿,一年也不过发作一次,不像他,越来越频繁,快成持续。

用现代医学来说,这是遗传病,之所以登上帝位就加剧,和巨大的压力有关。

但古代没有这么先进的观念。

三个皇帝共同的头疼症,已经有百姓私传是沈家作为臣子造反,被前朝皇室诅咒,君权非神授,德不配位。

所以,沈玙不仅不能表现出头疼,还要做一个能笑能说话的正常人。

然而,他精神越紧绷,就越忌惮沈敬月。

沈敬月作为高皇帝唯一的子嗣,还是整个大楚建国十多年,唯一长成的皇族,她的存在太特殊。

百姓或许不清楚,现在又是哪个皇帝上位了,但一定记得沈敬月周岁那年,大楚京城接连放了七七四十九日礼花、大赦天下的盛大场景。

这也是几任皇帝,没动沈敬月,还给她优渥的生活的原因。

可沈敬月到底是女子,没有半分权势,沈玙难免轻视。

譬如,到达公主宫殿,不等宫人前去通传完毕,沈玙直接阔步迈进殿中。

下过雪的宫殿,因为人手不够,还有许多地方,堆积着白雪,却让那座雪中亭,多出几分遗世独立之韵味。

两个少女,各持纸笔,坐在桌边说笑。

其中一道是他的皇姑姑,另一道,则是一个眼生漂亮的女子。

沈玙不是没见过绝色女子,沈敬月就生得极好,可是像那女子这样,容色绝绝,说笑间,眼睛明亮,动静之间,也自成一道美景的,他是第一次见。

沈玙看得有点怔。

那带路的宫人,连忙小跑上亭子,同沈敬月通报:“公主殿下,陛下来了。”

沈敬月和兰絮在填九九消寒图,听到沈玙就在亭下,沈敬月笔头一动,画坏了一笔。

他带着兰絮起来,出亭子去接驾:“参见陛下。”

主仆二人同时行礼。

兰絮对沈玙没什么太大兴趣,反正迟早要被废掉。

她只看到明黄一角,垂下眼眸。

沈玙虚扶沈敬月一把,目光却定在兰絮身上。

他笑了一下:“听说姑姑终于克服恐惧,往房中添宫女了?可是哪个宫女勤快踏实,能入姑姑的眼?”

明知故问。

沈敬月回:“勤快踏实算不上,只是她和我性情相合,投缘罢了。”

沈敬月不说,自然有别的宫人,为讨好皇帝,接话:“陛下,就是公主殿下身旁的宫女,新来没多久的,叫兰絮。”

沈玙:“兰絮……这个名字不错。”

兰絮头皮突然一紧。

他说的是名字么,说的是人。

被一个帝王这么明示,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吧哥,他该不会是她任务上的第一道坎吧?

别任务还没苗头,自己就先去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妃子了。

还好沈敬月也并非真的任由沈玙拿捏的,她不喜地皱皱眉头:“陛下,我身边难得出现一个可谈心的人,陛下就要要走么?”

沈玙哈哈一笑:“朕夸姑姑目光不错,姑姑紧张什么?”

“好了,说说和郑国联姻的事吧。”

他似乎真的只是一问,不再看兰絮。

等终于送走皇帝,回到房中,关上门,沈敬月的笑脸一下垮了,嘴角瘪瘪的。

就像小时候,他刚喜欢上的一个布娃娃,就被国公府的嫡女惦记上。

明明是他先喜欢的。

比鞋子里混了沙子硌脚还不舒服。

沈敬月闷闷不乐一整天,兰絮想了想,不能坐视不管,至少她要刷一下存在感,免得真被沈玙要走。

下午,大雪过后的宫殿,宫人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

沈敬月在房中看书,这回换了《六韬》。

他不拘什么书,反正在公主府没事做,便是看书,除了看书,也不能做什么了。

兰絮自屋外进来前,敲了敲门,沈敬月稍稍抬眼,便看她脑袋从门口探进来,眼神亮晶晶的:“殿下,捉鸟不?”

沈敬月:“?”

他目光回到书上,语调慢慢的:“捉鸟?有什么好玩的?”

兰絮本来以为他没意思,不想问了,却发现,他手指正捻着书页角落,都要把纸捻起皮了。

这是没好放下公主的身份,要她再邀请一次?

兰絮试着:“我觉得挺好玩的。”

果然,沈敬月一把合上书,斜斜看她一眼:“好吧。”

冬季宫中又不少麻雀,往日这种会叫的动物,会被宫人赶出宫,但冬季万物凋零,有麻雀的叽喳声,反而显得热闹些。

兰絮在地上支起一个篮子,撒上小麦粒,用一根线系在撑篮子的竹竿上。

兰絮:“等麻雀来吃小麦粒,咱们手一拉。”

她给沈敬月示范了一下,拉走细线,篮子倒扣。

沈敬月看得聚精会神:“我会了。”

重新支起篮子,兰絮把细线的一端递给沈敬月,沈敬月却没有拉住线,他手掌直接覆上她的手指。

两人指腹相处,共同牵着一条线。

兰絮愣了愣,沈敬月小声:“麻雀来了。”

半空中飞来一只棕灰羽毛相间的麻雀,它很小只,还不够兰絮巴掌大呢,停在篮子附近,清理羽毛。

兰絮和沈敬月屏住呼吸。

小麻雀发现了麦粒,它啾啾叫着,机警地观察四周,但人类对它来说太庞大了,它只认成两块相互依偎的石头。

它蹬起小短腿,一步三晃悠,买进了竹篮子的圈套,享用起麦粒。

瞬间,兰絮和沈敬月同时拉回细线。

“啪叽”一声,篮子倒扣在地,麻雀受惊,扑棱着翅膀,却飞不出去了。

“成功了!”兰絮欣喜地握了下沈敬月的手。

沈敬月呆呆看着她,突然也笑了出来:“嗯!”

他的心跳跳得很快。

如果让他一个人玩这个,便是没什么意思,可是,他居然能和兰絮同时抓住时机,同时拉线。

他们之间,好像被这条线,隐秘地缠绕到了一处。

想到这,沈敬月心中阴翳散了大半。

他们小跑上前,检查篮子里的麻雀。

小麻雀发现挣扎无果,已经开始吃起麦粒了,还挺悠闲。

沈敬月一直盯着它,他问:“抓到之后呢?我们要做什么?”

兰絮:“一般是拿来烤着吃,不过……”

沈敬月:“不过?”

兰絮笑盈盈地说:“殿下,麻雀生于天地,咱们现在不缺这口吃的,既然也得了乐趣,不如把它放了吧?”

在她的认知里,麻雀可是国家二类保护动物,而且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也没必要吃野味。

沈敬月却陷入沉思,刚刚,他下意识的想杀掉麻雀,捉到的玩物,杀掉不是寻常么?

可她说放掉……

那便试试。

沈敬月点点头,兰絮便小心翼翼掀开篮子,那小麻雀居然是个不怕人的,还在捡麦粒吃,发觉得了自由,才扑棱着翅膀,飞上天去。

沈敬月的目光跟着麻雀,他抬起眼,眼底映出雪后初霁的天,麻雀小小的身影,在他湿润的双眸中,罅开一道曦光。

他喜欢看它飞,很自由自在。

他心念一动,立时拉着兰絮的手,去追麻雀。

兰絮:“诶……”

麻雀一路飞,他们一路小跑着追上,因为寒冷,呼吸换气的时候,唇边与鼻腔,凝出一道道白雾。

很快,麻雀飞出了公主府。

而他还是脚步停住,只能在公主府。

兰絮有点累,深呼吸着,沈敬月倒还好,他只胸膛微微起伏,便沉下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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