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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萧接着说:“我仔细查看了他其他骨头,锁骨这里有一处刀伤,骨磨片放大后可以看到大量血红素,伤口没有来及愈合。”

“是死前伤。”凌霜说。

秦萧点头:“不仅如此,还可以看出这是被利器所伤,从形状上看,是双面开刃的菱形小刀。”

为方便凌霜理解,他还在白纸上勾勒出刀刃的形状。

这个位置得迎面攻击才会有,一个人是不可能既从正面攻击,又从背面攻击的。

所以,案发时只能是两个人。

“除了这处伤还有别的死前伤吗?”

“鼻梁骨也有。”秦萧说着话,替换一块骨磨片给她看。

“这不是刀伤。”凌霜立刻说。

“嗯,这是凶手暴力砸击刘越颅骨时,他面朝地面撞击所致的伤。”

凌霜眯着眼,将证据一点点串联起来:“刘越被人从背后重击时,是面朝地下的姿势,底下的人对他用刀攻击,没有造成致命伤,背后的人用锤子攻击刘越后脑勺致其死亡,他死时身体上有女人头发,两人可能发生亲密关系……”

“倪盼更像是和他发生亲密关系的那个。”秦萧说。

凌霜摇头,表示不赞同:“刘越和刘莹并不是亲兄妹,他对继妹实施性.侵害也不是不可能。”

还要继续查。

晚饭后,徐司前和凌霜前往倪盼工作室。

他们从长廊一头走到另一头,凌霜感叹:“她的画好压抑。”

“压抑但是快乐。”徐司前边走边说,“你仔细看,每一幅画里都晶莹的湖水和梨树。”

倪盼——梨

刘莹——晶莹湖水

经徐司前这么一说,凌霜竟觉得那些画有些浪漫,那种黑白色乍一看像是在描述孤独,细看更像在勾勒乌托邦,有种坚定的温柔。

凌霜查看了倪盼的画室,很快,目光被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把油画刀,菱形,前尖后宽和秦萧今天画给她看的那张图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凌霜恍然大悟。

“什么?”徐司前问。

凌霜拿起那把油画刀说:“被刘越压在身下的人是倪盼,而从背后用锤子攻击的人是刘莹。”

*

时间回溯到2007年夏天。

南城中学,开学第一日。

高一(3)班点名,有个女孩迟迟没到。

倪盼虽然没迟到,但是她来得比较晚,没来及找人搭伴做同桌。

班会课快结束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袖的女孩慌慌张张地从前门进来。

班主任拿着名单问:“刘莹?”

女孩红着脸点头说:“是的,老师。”

班主任让她找地方坐下。班里还有两个空座位,一个在倪盼边上,一个在最后一排。刘莹个子不高,坐在后排看不见黑板。

于是,她走到倪盼边上小声问:“请问,我能和你坐吗?”

倪盼抬头打量她一眼说:“坐吧。”

班主任主张无为而治,大家选好了位置,他也懒得再排,刘莹就成了倪盼的同桌。

倪盼对刘莹的第一印象很寡淡,她每天规规矩矩,活得像牙膏管里怎么挤都排列整齐的三种颜色。

倪盼家境殷实,长相漂亮,性格活泼,她很快就和班里的女孩打成一片。

刘莹性格孤僻,很少和人交流。

刘莹住校,倪盼走读。有一回,倪盼生理期把血弄到了衣服上,朋友催着她放学,她红着脸把弄脏的椅子藏进课桌,起身开溜。

刘莹细心发现,拿纸巾帮她擦干净了座椅。

第二天,倪盼看到干净的椅子,有些惊讶。她主动找刘莹说话,想带她融入班里。

刘莹唯唯诺诺地跟着她,像个小跟班。

中午吃饭,倪盼想挽着刘莹去吃饭,谁知她以上厕所为由溜走了。

之后几天,都是一样,倪盼那天一直等到十二点半,才看见刘莹从厕所出来。

刘莹走前面,倪盼悄悄跟上。

刘莹到食堂时,打饭阿姨都快下班了,她只打了饭,一样菜也没要,然后端着餐盘坐在窗边快速扒饭。

倪盼注意到,窗口里还有菜,但是刘莹没买。

她在刘莹对面坐下问:“你就吃这个?”

刘莹咀嚼着白饭,有些窘迫,她每天晚来吃饭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母亲改嫁,家中拮据。

倪盼去窗口打来一份饭,然后把所有的荤菜夹给她,说:“明天开始,你和我一起吃午饭,我减肥,不想吃肉。”

刘莹低着头没说话。

倪盼亲昵地贴上来说:“同学之间帮帮忙。”

她身上很香,声音又好听,刘莹的心立刻变得柔软起来。

为报答倪盼,刘莹会在午睡时偷偷给她盖被子,还会督促她课业,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有一回,刘莹被隔壁的混混盯上,倪盼叫上朋友去警告那些混混:“刘莹是我妹妹,我看谁敢欺负她!”

那小混混笑:“倪盼,这是你妹妹啊?穿成这样?土了吧唧的。”

刘莹自尊心作祟,眼泪都要落下来,倪盼牵过刘莹的手说:“走,我们去买衣服。”

倪盼领着刘莹走进一家服装店,左一条裙子,右一条裙子往刘莹身上套。

刘莹很漂亮,穿哪件都合适,倪盼掏出自己的小金库把那些裙子全买下来。

刘莹却不肯要。

倪盼提议,裙子一人穿一天,不算送给她,只算借,刘莹这才同意。

那天,两个女孩穿上裙子,美美地挤在一起。

“走,去拍照片。”倪盼提议。

2007年,智能手机没有流行,还是诺基亚的时代,两个女孩挤在小棚子里拍大头贴,头靠头、脸挨脸。

刘莹全程红着脸蛋。

倪盼趴在她肩头说:“友谊天长地久。”

回去后,刘莹把那些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张都很喜欢。

因为每张相片里,倪盼都笑得明艳,就像天上的月亮。

其实,她才是姐姐,她比倪盼大两个月。

*

国庆放假,两个女孩分别。

再回来时,倪盼发现刘莹脸上有伤,便问:“谁打的?”

刘莹不肯说。

倪盼气得一天没理她,傍晚时,刘莹扯着倪盼的衣角和她道歉。

倪盼气鼓鼓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不如绝交。”

刘莹嗫嚅道:“我继兄打的。”

“他有病吧,他打你,你妈妈不管?”

“我没告诉她。”

“还有哪里有伤?”倪盼问。

“背上。”刘莹低声说。

倪盼一把将她扯进卫生间,让她把衣服掀起来给她涂药。

刘莹不好意思,说:“我自己回宿舍涂。”

倪妮坚持说:“你回宿舍也涂不到后背,我帮你涂。”

倪盼看到女孩伤痕累累的后背,有些心疼,上药动作很慢,涂完还帮她轻轻吹气:“是不是很痛?”

倪盼不觉得痛,只觉得她呼出的空气很痒。

从那天开始,刘莹心里多了一个秘密,关于倪盼。

不久之后,倪盼生日,男男女女送了一堆礼物给她。

刘莹也送了礼物,她送的是一本书: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涅朵奇卡》。

倪盼不喜欢看书,刘莹笃定倪盼永远不会打开那本书。

但是,三天后,倪盼在体育课的自由时间和她说:“刘莹,你送我的书,我看完了。”

刘莹瞳孔地震,心想,她完了,她那不见天日的心思要倪盼发现了。她肯定会觉得她恶心……

倪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刘莹:“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刘莹问。

“手链。”倪盼解开金属扣,将那银色手链绕在她手腕上,“刘莹,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刘莹的心变得格外柔软,空气都仿佛成了甜的。她说,“永远。”

高考后,刘莹和倪盼去了同一个地方念大学,因为倪盼,刘莹认识了许多朋友,也渐渐变得开朗。

她们心照不宣,谁也没谈男朋友。

毕业后,两人回到南城,两人常常见面,无话不谈。刘莹想,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直到那天,噩梦发生了——

母亲和继父外出有事,刘莹回家拿东西,倪盼和她约好在刘莹家中碰面,然后一起去看电影。

倪盼家到刘莹家比较近,刘莹从单位回来有些远。

中间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差。

她的继兄刘越,在那半个小时里侵犯了倪盼……

刘莹将倪盼抱起来,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倪盼扯着头发说:“好痛,好恶心,我要洗澡。”

刘莹抱着板凳,牵着她去浴室洗澡。

倪盼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只掉色的洋娃娃。

刘莹拿着花洒,动作轻柔地帮她洗头。

倪盼仰着头,任由水流冲进眼睛,她呜呜呜地哭着:“刘莹,我觉得自己现在不干净了。”

刘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说:“不会,你一直是我心里最纯洁的铃兰。”为表真心,她第一次亲吻了倪盼的额头。

刘莹想报警,倪盼不同意,她不想面对别人的盘问,也不想回忆那段记忆。

事情过去一个星期,倪盼给刘莹发消息说:“我要杀了那个畜生。”

刘莹也痛恨刘越,她准备好一切,7月16日晚,她把刘越引到正在装修的公寓里。

倪盼躲在暗处,她在刘越进门后,用油画刀狠狠刺向刘越。

只可惜,她太紧张,没有刺到关键部位。刘越发现是倪盼,二话不说夺下她手里的油画刀,接着将她摁到地上,撕扯她的衣服。

躲在暗处的刘莹拎着锤子出来,狠狠砸向刘越后脑勺。

一下、两下、三下……

血腥味弥漫,刘越终于趴在倪盼身上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