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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忱在老旧的灯楼内找到沈凝烟,她被裹挟在满楼幽燃窜动的长明灯火中央,一身素洁的裙衫被火光映照的朦昧虚幻,雪白的肌肤被柔光照的盈透如玉,仿佛这满楼的灯火都是为了供养她,或者是吞吃。

他走进去,她恰慌退进他怀里,受了惊吓的她竟准确听出他的声音,如乳燕投林般转身扑来。

叶忱低下视线,小姑娘低埋着螓首,额头几乎贴在了他心口,两只小手揪皱他的衣袍,裹在衣料里的手指绷紧发白。

“怎么了?”叶忱抬手扶住她的腰,不堪一握的腰枝在他掌心里轻颤。

凝烟惊魂未定的抬头,想与他说方才的异象,可周围的一切早都恢复如常,灯楼老旧古朴,墙上的雕漆早已脱落陈旧,只有一盏盏长明灯亮着柔和的光辉。

她扭头去看供台上最大的那两盏长明灯,琉璃灯罩上布着年岁的痕迹,祥和的让人肃穆。

叶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当她是误入此地所以害怕,温声安抚说:“不必害怕,这里供奉都是对仙逝之人的依托。”

叶忱温霭的声音让凝烟纷乱的心渐渐平静,许是自己盯着这些灯火太久,出现了幻觉。

她暗暗松下心神,同时也慢慢,一点点松开攥紧在叶忱衣袍上的手,眼睛却在看到他衣衫上的皱痕时定住,指尖仿佛充血般发烫,无所适从的轻蜷起

她眼睫凌乱颤动,自己怎么就无所顾忌的扑进小叔怀里,一定是太害怕慌张了,所以才会在听出他声音的时候,顾不得避讳。

叶忱目光落在她嫣红的眼尾上,看着她颤眨不止的眼帘轻问:“可有撞到哪里?”

凝烟压根儿分不出心思去回他的话,此刻她几乎是被叶忱抱在怀里,看似不着痕迹的一扶,却如禁锢。

往后,就会贴的更紧,往前,他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若有若无的撞到她的指腹,甚至她能触到他的心跳,沉沉缓缓……太近了!

凝烟断断续续的呼吸到底是停在了喉咙口。

“没有,让小叔担心了。”她努力稳着声音,让自己表现的自然,将轻抵在叶忱胸前的手彻底放下。

小叔也该放开自己了,她感觉自己的腰后已经像要着火般滚烫。

叶忱如何感觉不出她想躲,细柔的腰瑟缩着妄图离开他的手掌,可一动人就贴到他身前,所以几番试探后,只有乖乖忍着。

他不是没见过小姑娘在叶南容面前是如何的一副撩人情姿,眼角眉梢都是楚楚的媚态。

而在他面前,无非感激或者生怯。

“六爷。”宝杏在旁手足的无措唤了声。

方才六爷忽然进来,她正要请安,不知怎么夫人就撞了上去,她连反应的功夫都没有,便成了眼前这幅情景。

她又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干巴巴的出声提醒。

叶忱淡瞥了她一眼,放下手背到身后,“没事就好。”

随着他收回手,凝烟紧绷的身体也骤然一松,血液恢复流淌之后,竟不能控制的往面颊冲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唯有侧过身将嫣红的脸颊转向别处,又看到那一双长明灯,便问:“不知那两盏最大的长明灯供的是哪家先祖。”

叶忱看着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慌张模样,笑问:“开祖皇帝的名讳你不知道?”

凝烟愣了一瞬,她当然知道邺朝开祖皇帝的名讳是赵应玹。

而长明灯上的名字也是赵应玹……

凝烟吃惊恍悟:“这两座供的是开祖皇帝和皇后。”

叶忱点头。

方才她根本没有联想到这点,也想不到这样一座僻静的寺庙里会供着开祖皇帝与皇后的长明灯。

叶忱看出她的困惑,“不仅是这里,但凡是自开朝就建成,且存留至今的寺庙里,都供有开祖皇帝和皇后的长明灯。”

“小叔的意思是,曾经开祖皇帝在每一座寺庙里都为自己和皇后供了长明灯?”凝烟诧异问,声音里带了几分不确定。

“每一座。”

得到肯定得回答,凝烟轻轻点头,“相传开祖皇帝对皇后用情至深,看来确实如此。”

她再次看着那两盏长明不熄的灯火,心中是难言的感叹,若非是一片深情,怎么会在成千上万的寺庙里为两人供上长明灯,帝后同受天下人世世代代的香火供奉。

叶忱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史书里记,司嫣皇后乃月泉族公主,而在志怪古书里则有这样一个传言,大抵说的是天地初成时四方灾祸不断,天水倒灌,神女为挡住滔天洪流,取神石补天,其中一块便取自月泉土地,所以世代受神女庇佑,族中每隔百年就会有一命属凤格的女子的出世,司嫣皇后便是那一代的天命之女,在那个乱世里,多方诸侯王争相欲娶。

最后自然是赵应玹娶到了司嫣,也成功当上了一统天下的帝王。

而那个号称有神女庇佑的部族却早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连一个族人都没有留下。

所以,帝王的爱,又怎么可能真如小姑娘想的那样纯粹。

他将目光移到凝烟脸上,看到她眼里映着的点点憧憬,轻抬眼梢道:“走吧。”

凝烟随着他走出灯楼,夜风袭身,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子时,心中困惑小叔怎么深夜来此。

按婆母口中说的,小叔应当十分抗拒陪来此,确切说是对祖母所祭拜之人抗拒。

“你可知道,老夫人来此祭拜的是何人?”

凝烟暗自思量,冷不丁听到叶忱主动提及,更是惊讶不已。

想到那块没有刻任何字的排位,轻轻摇头说不知。

“一个我深恶痛诋了许多年。”叶忱缓声说着,抬起沉暗如墨的眼眸看向凝烟,“现在却又与他做着一样事情的人。”

觊觎他人之妻。

凝烟试图领会叶忱话里的含义,“可能这就是旁观者与当事人的差别,是有的事,只有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理解当初那人这么做的原因。”

叶忱看着她言辞凿凿时,开开合合的嫣红唇瓣,又迎向那双毫无戒备,纯柔至极的双眸。

那个人他不知道,但是他,被她诱引,对她生了占有欲。

“很晚了,早点休息。”叶忱微笑着说。

凝烟与他分开后就回了厢房。

叶老夫人那边得知叶忱来了寺里,连忙起身让方嬷嬷为自己穿衣,口中不住念叨着,揣测叶忱怎么会忽然来此。

方嬷嬷摇头,“奴婢也不知六爷怎么就深夜过来了。”

叶老夫人蹙着眉心道:“先去看看。”

叶老夫人去到法堂时,叶忱正独自站在那方无名牌位前,眼里既没有怒意也不见其他波动,只是平静注视,若有所思。

幼时他其实并不明白,为何父母明明在生活上从不让怠慢他分毫,却又偏偏对他极为冷漠,甚至父亲都不愿意见他的面。

父母无人对他有期许,他偏不愿做个碌碌庸才,他自己成长,让他们知道他能为叶家挡下一面,连中两元时他也曾风光恣意,可殿试之上他就体会到了什么是从云端落进泥里。

皇帝打压叶家打压他,让他不能翻身,那又有何妨,他照样回到了京城。

老皇帝快不行了,母亲神情慌乱的找到他,百般阻扰,“你不可以做糊涂事。”

叶忱告诉母亲,“皇帝的时候到了,该死了。”

直到终于不能再瞒,母亲泣不成声,字字泣血,“他是你父亲!”

这一刻叶忱才明白所有,原来,他是老皇帝强占母亲后,所怀生出的奸生子,所以父亲明明憎恶他,却因为他真正的身份,必须隐忍着将他抚养长大。

而老皇帝不知自己其实是他的血脉,所以打压,将他碾进泥里。

叶忱那时只说了一句,“那就更该死了。”

叶老夫人此刻同样思绪翻涌,她看着叶忱的背影,小心翼翼问:“你怎么过来了?”

“您不是说,他到底是我父亲么。”叶忱眼里滑过的讥诮不知是对谁。

自己唾弃了老皇帝这么多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和他一样,也难怪是他儿子不是么,血里流的就是罪恶。

*

叶南容因为被陈翰林要求尽快修好旧损的史书,一连数日都宿在翰林院,等再回到府上,已经过去五天。

他还不知道凝烟随叶老夫人一起去庙里的事,回到巽竹堂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心里凭空就生了几分慌张。

从丫鬟口中知道妻子的去处后,他凝紧的心才宽些,更衣休息过,便去到顾氏院里请安。

“夫人,三郎回来了。”茹嬷嬷进到屋内通传。

楚若秋正陪在顾氏身边,与她闲话家常,听茹嬷嬷说叶南容回来了,眼里掩不住的升起喜色。

顾氏也高兴的吩咐,“快去准备茶,再拿些时令的鲜果来。”

话落叶南容就从屋外走了进来,“母亲。”

视线看到旁边的楚若秋,颔首致意,“表妹也在。”

楚若秋抿笑道:“来陪姨母说说话。”

叶南容也笑了笑又想起她伤,蹙眉问,“你的手恢复如何了?”

听到叶南容关心自己,楚若秋心里泛着甜蜜,连带着手上的疤也觉得值得,她笑着,避重就轻的回,“已经不觉得疼了。”

顾氏听到她的话,心疼的叹了声,“这回你是真吃了不少苦。”

楚若秋故技重施,“不妨事的,至多留条疤,好过表嫂出更大意外。”

顾氏沉下嘴角道:“你表嫂可得好好谢你才是。”

楚若秋大度摇头,本以为能听到叶南容的安慰,却只听他问顾氏:“凝烟与祖母一同去庙里了?”

对于这事,顾氏还略显满意,点头道:“是,你祖母难得愿意让人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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