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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二哥也吃。”

礼尚往来,沈星也给他夹,除了他爱吃的时蔬等,还夹了些补血营养的牛肉、大肉炖淮山、蹄筋肉蛋等。

——他上辈子身体吃过亏,后面花了大心思去调整,但还是多少留下点老毛病。

沈星是知道的,她给他多夹补血补营养的,他还年轻,血气足营养够百病消,现在补上了,可比日后拖时间长旧患出来了才去治好多了。

她虽不打算再有上辈子这样的关系,但她也希望裴玄素能更好。

况且,他这辈子对她那么好。

她更真心实意。

沈星抬头望了裴玄素一眼,他现在的妆后的样子,真的已经有了后世的雏形,不过性格好了很多的样子。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哥哥,或者多了她的陪伴——后面一个,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

不过她抿唇笑,轻声叮嘱:“二哥有空找个大夫呗,给你看一看旧伤,看能不能……”

裴玄素却出神盯着她手上的筷子,他今天突然发现,有公筷的时候,她总会换上公筷才给他夹菜的!

——一家人或许亲近程度高的人,通常都不会这样的,像裴玄素不管给裴明恭还是沈星,他都是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就给她夹菜的。

但这几天终于有了条件,沈星会认认真真放下自筷,拿起公筷才给他夹菜。

不,从龙江回来刚刚入驻新家那两天在家吃,她也是这样的!

裴玄素记忆力惊人,霎时他就想起来了。

他一怔,然后他发现,两人虽是挨着一起坐的,但落座的时候,沈星似乎看了看凳子,调整了一下,她似乎总是自然而然流露亲近熟悉之余,总会和他保持一点点的距离。

这个发现突如起来,裴玄素脑海里“轰”一声,犹如冷水浇头!

她真的喜欢自己吗?

韩勃那句“她也没有喜欢你”,霎时填充脑海,他愕然的,一时竟有些发晕。

……

乱哄哄的一顿饭吃完,裴玄素甚至顾不上陪伴沈星,他找了个借口,匆匆就让她先回自己院子了。

裴玄素也没有出去,他在庭院站着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匆匆回房,掩上房门,胡乱洗漱了一下,他在屏风旁站了一会儿,忽然把灯吹了,一扯赐服,钻进被窝里。

本来他满腔的慨愤和不甘的,今晚的发现就像被十二月的井水兜头泼了一下,又惊又凉,整个人都醒过来了。

沈星喜欢他吗?

裴玄素一直以为是的。

毕竟若无恋慕之情,她怎么可能这么不顾一切寻他救他?

但今天突然发现,沈星似乎有在认真和他保持一点点的距离。

也不对,这可能是女孩子的矜持?

星星并不是那等不知廉耻觊觎他色相就拚命想揩油想往他身上钻的轻浮女子。

她矜持是对的,也很正常。

但星星有流露过倾慕他,想和他在一起的念头吗?

也没有。

可她都做到这份上了呀。

那她是不是害羞,在等他的告白?

裴玄素想过很多很多,甚至连过往杀了寇承婴后的那个沙滩雨夜,她哀哀落泪、真情流露,破碎神殇得仿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个偎依的动作犹如曾千百遍过,和实际他和沈星初识才不久真正关系的其实很矛盾的这个点他都回忆到了。

想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更深露重,清冷的月光滤过窗纱落在绸帐上,落在他的身上手上,淡淡幽银一片。

他却突然寂下来了。

裴玄素静静躺下在床上,一动不动,昏暗幽光里,他忽然苦笑了一声。

奔腾喷涌的情绪大半天,他不是个轻易甘心的,愤慨恨意几乎破体而出。

但被晚饭的冷水一浇。

那些愤慨的情绪一滞,在这个月光幽幽的寒夜,他一遍遍想着沈星,思绪百般疑惑急挖不解过后,突然就真正平静下来了。

他掀被起身,慢慢来到那面凹进去一点的铜镜前,里面那个年轻男子连晚上睡觉,妆容都不敢卸全。

须根还是一点都看不见,皮肤带着一点苍白,眼尾微微挑出一点红晕,阴柔。

他呵呵,低哑地苦笑起来了。

——其实韩勃说得对。

幸好有韩勃。

不然他怕是真的要控制不住脱轨了。

他眷恋得那一点温柔,他人生仅有的一点点光亮,他舍不得,他追逐,他倾心恋慕。

那种甘甜的味道,竟让他忘记了他最开始的初衷。

——裴玄素一开始就知道,他不配!

或许沈星是喜欢他的,可是他配吗?

谁知道他最后会去向何方?他原来盼着,结束以后归隐田园;或者尝试努力离开提辖司,到朝上去——入朝外放的宦官正常娶妻过继子嗣的。

但他真的能做到吗?

他在刀尖仞海中颠簸,随时粉身碎骨。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他怎么承担一份真情?不怕辜负她?不怕他死去戛然而止,爱人伤心得死去活来?不怕把她拖进深渊万劫不复?

愤慨悲恨过,刀绞油煎般的难受,其实此刻也是,但一片凄凉,裴玄素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他闭眼,掩面,根本就不行的。

而且,他想起韩勃那句,“人家是有未婚夫的”。

他呵呵苦笑,他都差点忘了,沈星是有一个很优秀很优秀,正途年轻有为,并且难得的有情有义,更重要的是和他走的这条路是两个极端的未婚夫。

人家是护国大将军之子,开国勋贵高门,将来还会承爵。

沈星,本来会有光明的未来。

徐家也会因他更好。

自己真的要为了一己之私拖她下水到这条黑色深渊里去吗?

裴玄素呵呵笑了两声,他静静在镜前站了良久,无声回到床边,盯了那片暗沉的幽银,他慢慢躺了回去。

……

裴玄素下半夜有没有睡着不知道。

但次日起来,冯维他们几个知道内情的,总觉得自家主子瘦削了一些错觉。

裴玄素依旧挺拔凌厉,几分摄人阴柔,他就好像平时一样,思索人员调配,安排考核和对打,观察他手下的人,还从宦营调了几个人进东提辖司。

在等待东都的圣谕和朝廷的明令的这段时间里,他迅速将整个东提辖司和宦营调整完毕,人心归附,拥戴服从他这个新督主,秩序井然,情绪高涨。

裴玄素确实是个超级能人。

到了十月二十,停驻在瀛洲西郊与瀛洲鹰扬卫遥遥相对的东提辖司及第三第九宦营,迎来一乘飞骑。

裴玄素收到女帝一封密谕。

……

朝廷这两天沸反盈天,鹰扬府被东西提辖司拿正了证据,神熙女帝雷霆大怒,捉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表示要将此案一查到底。

谁都知道,到了这个境地,神熙女帝已经剑指十六鹰扬府了!

恨鹰扬府内部问题的有,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

两仪宫皇帝脸色一片铁青颜色。

而大半个朝堂都坐不住了,折子纷纷如雨,连续多名高官老臣,甚至好几个太.祖朝的告老不出的老将勋贵都出来去太初宫求见了,昨日十九大朝,整个朝天殿内外一直吵到下午唾沫横飞。

神熙女帝要查鹰扬府,没人能够阻止了,但除去太初宫一派,其余即便是中立派,也不能同意只让东西提辖司和宦营去查。

整个朝堂最后汇聚成一个声音,那就查的话,必须要朝廷派出钦差团队去一起查,进行监察。

毕竟东西提辖司罗织罪名是很有名的。

绝对不能这样。

朝廷要遣派的这个钦差阵容非常强大,包含内阁、大理寺、六部、宗室、开国勋贵代表,文官代表,武将代表,两仪宫的,太初宫的,中立派的。

朝堂和各部就这些人选又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辩论,不过在神熙女帝的强势之下,并没能旷日持久,很快就讨论出大致轮廓出来了。

神熙女帝的这封密谕,写的正是钦差监察团人选的事。

——时至今日,女帝的密谕,裴玄素有资格接了。

他上迁掌权的速度,惊艳得连司礼监提辖司宦营这些历来非常规的地方,都让人叹为观止。

虽然,他本人的情绪沉沉的。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正厅前庭之中,裴玄素直接在院中就垂眸察看的火漆外封,确定真伪完好,将其打开。

女帝口谕言简意赅,十排人名,每排两至三个,最多四个的候选人。

神熙女帝早就料想这样的结果,就连最后会吵出什么大致哪一小撮人选,她也早有预料。

来来去去,能让各方都心服口服并信其公正及能力的,人选其实也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