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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舟立即快步冲过来,有些激动“啪”一声单膝下跪,手持两个一直随身亲自守着的褐色长条木匣:“督主!何舟幸不辱命!”

“霍少成在里面。”

他回头望了眼里头的小房间,霍少成在里面捆着。不过他已经初审过了,目前己方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霍少成招供了,霍少成最大的价值应就这两图。

这个何舟已经在密报上禀过了。

裴玄素知道,因此他只是抬眸瞥一眼小房间的蓝色棉帘,随即移开视线,手上同时接过了何舟呈上的两个长条匣子。

何舟仰头,情绪难掩激动,他浓眉大眼,生得在梁彻等一众人中,其实是很英俊的,算是东西提辖司仅此于裴玄素之下的第二俊美的人。

只可惜的是,本应如蒋无涯一般硬朗的英俊长相,却因为幼年去势添上了很多阴柔,皮肤他刻意晒黑,但也总是偏白和细滑的女气。

何舟本是武将独子,也是一段伤心往事。

说来,东西提辖司这么多人,各有各的不幸,其中何舟境遇和裴玄素是最相类的。

并且年龄方面也更惨,因为他没入宫籍时还不满十岁。

这一次何舟佯装重伤,私下带人潜回东都,当真是竭尽全力,才最终险险抢先拿下霍少成。

另外他还放了一个“霍少成”出去,好让明面上的张韶年继续率人追捕,还没停。

裴玄素拍了拍何舟肩膀,一手扶起他:“做得好!”

何舟起身,裴玄素又道:“昌州传回的消息,你父母祖母和叔伯兄弟姐妹都已经安葬好了,选的是有山有水的向阳风水之地。有朝一日,会迁回来的。”

裴玄素回头看陈英顺梁彻等人,“你们也是。”

安葬的消息,跟在裴玄素身边的梁彻顾敏衡等人都早些已经知道了。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亲眷,不过死的多生的少。

死去的暂时迁葬,很少量还活着的裴玄素也安排好了,和孙传廷邓呈讳他们的家小一样,都安置在南方。

都跟着裴玄素的父母和赵关山张夫人等一并登船南迁暂葬了。

就何舟和陈英顺还不知道。

陈英顺还好,何舟不禁红了眼眶,一刹情绪翻涌,他硬压着,铿声道:“是!”

陈英顺和赵青明面上是去抓捕“霍少成”实际引开新平县视线的,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昨夜赵青快马回玉山行宫去了,留下的几名女官心腹则跟着陈英顺赶回了齐国公府。

不过陈英顺跟着私下出来了。

裴玄素也不废话,他一边说一边转身迅步,房内已经放了一张两张大方桌拼起来的长案,何舟昨晚看图用的,但他看不大懂水道外观图,正惊疑不定,一边走一边小声禀道:“督主,那个外观图有点奇怪,竟是四格的,其中两个还分别标注了不一样的地名地址,这……”

难道水道竟有四个吗?

何舟简直不敢相信,他昨夜连夜亲写的密报,甚至都不敢用明语,用的全部都是暗号,表示图示有异,然后填了一个四的暗标。

裴玄素一听,却心头敞亮,因为他先前就已经猜测判断过,这水道应该不止一条。

“四条么?”

裴玄素迅速摊开两幅图,非常大的两幅羊皮地图,和机械图一样的精细质厚,一眼望下去,这个水道外观图的字迹和绘图笔触应就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的。

只见偌大的黄灰白色羊皮舆图上,分开左右两个区域,左边是外观山水建筑的外貌图,又一共分四格,并且标注了“壹贰三肆”;右边区域也分“壹贰三肆”四格,但那是和机械图一样的繁复机括设计蓝黑线图,唯一就是绘画的机括和那机械图上的水道有些不一样,是类似一个机械厚板做底,然后在其上伸出若干条类似爪子一样的的偏细长的方形管道样式的东西。

有的两三个爪子方管,有的五六个,甚至左下角的“肆”足足有九个“爪子”——这些爪子都是空心管道,但到了这里,没见有水轮之类的机械了。

裴玄素看一眼就明白了:“这是水道出口的示意图。”

机械图上,水道到水闸头就没有了,正好缺了水道出口。而只见眼前的水道出口示意图上,除了延伸出多个水道出口之外,每一个格子内,那些方形管道出水口之外,还另有一条与众不同的细细的线管,通往左或右——这里应该是填进秘钥的地方,秘钥会顺着条线管一路滑入水闸头,继而启动整个水闸的!

——这大约是太.祖皇帝的防备,水道出口设计繁复精妙,并和机械图一分为二,没有都放在蔺家手里。

韩勃也匆匆赶到了,他药性发作没裴玄素和沈星快,最后是急忙去找老刘,连续给放了几次血和服用了汤药。这会还没全消,但控制住了。他脸面颈脖还有种充血的红,身上热血腾腾的,不过能运功压制住药性了。

这个据点房间内,一时肃然无声,大家都睁大眼睛巡睃着,韩勃飞快看了一阵子:“这么说来,水道是有四条咯。”

这个裴玄素和他说过怀疑,他知道,因此接受得最快。

外观总图的左边区域,只见最上面的两个格子的“壹”和“贰”绘画的都是山川河水的地形,并且明确的地址介绍,一个是“靖岭:即工部第一次备选帝陵之址,其中落选之靖岭址”——即现今已经将要完工的靖陵;另一个则绘画着有些陈旧红墙金瓦,标注“前朝旧宫”——即现今的西皇宫太初宫。

太祖皇帝深知神熙女帝性烈如火,不会和他共陵,也不会在两仪宫理政。她若摄朝掌政,必会修葺前朝旧宫,转移政治中枢。

壹和贰的外观图,还是绘画得非常清晰的,有显眼的地形和建筑特征,让人能看出是靖陵一带及现今的太初宫。

至于三和肆,就模糊一些了,也没有标注地名,只在格子里绘画了一些宫殿建筑群,但看着都是比较常见的,并未太多特殊。

只不过,裴玄素已经知道第三个是哪里了,“三是先农坛。”因为寇承嗣丈量的那则密报已经告诉他们了。

知道答案后,这么细细一看,也感觉有些相类。

想到寇承嗣,裴玄素不禁讥诮冷笑一声,即讥诮含章殿女帝的,也讥诮寇承嗣的。

寇承嗣弄了这么久,显然是知道太初宫和先农坛的。

但神熙女帝并未让他知晓。

果然还是姓寇的才最值得信任啊。

不过这寇承嗣的做法,却让裴玄素有些嘲讽,隐身就隐身,潜行就潜行,偏寇承嗣为了达成目的,他明面上的勘察水道所在位置的假工作却直接迁移了几个村,弄出很大动静以充作掩饰。京畿之内,几个村被驱逐离开祖地哭天喊地,已经被言官参了多本了。

裴玄素不禁冷笑了,寇承嗣大约想着,也就几个村罢了,和弥州大火相比小巫见大巫,他已经收敛注意,这不是再犯。非常之时,他必须弄大动作遮掩自己,非常行事。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寇承嗣也不想想,这里可是京畿首善之地,和弥州不一样,一根头发丝的事都很容易被人放大,满朝文武眼皮子底下看得真切,都不带看折子去了解的。

这蛮横迁民,哭爹喊娘,人数是不多,却明明白白把他根本没把老百姓放在心上的事实摆得真真切切。

这对一个皇位继承人而言,影响同样微妙。

裴玄素都不禁有几分替神熙女帝无语,真的是关键地方掉链子,怎么教都点不明。

不过这是好事,寇承嗣这样,不是更有利于他谋求太初宫的一半势力吗?

何舟问:“督主,您说,这最后的肆,会是什么地方?”

但说着,他不禁和在场的顾敏衡梁彻韩勃对视了一眼。

而陈英顺年纪最长也老练,他已经隐有所觉了。

何舟看过韩勃顾敏衡在,最后和陈英顺对视,两人在彼此眼里都看到相同的东西,立即转头望向最中央的裴玄素。

裴玄素吐出四个字:“玉山行宫。”

他目如鹰隼,扫视左边这四个格子图,他端详不过片刻,很快就发现了端倪。第四个格子图的红墙金瓦宫殿群相较其他而言,是微微向上修筑的。

——玉山行宫的宫殿群依山而建,那么恰巧也是向上修筑的。

而如今神熙女帝长驻玉山行宫。

现在看来,当初神熙女帝龙江遇刺重伤,很可能是明太子的一箭三雕的第三雕!神熙女帝都这个年纪了,重伤之后必然大损元气,之后殚精竭虑,不得不修葺行宫作晚年休养之地,几乎是必然的事!

在裴玄素处得到肯定的答案,诸人一时之间,都不禁有种动魄惊心之感。

裴玄素已经迅速转过目光,细细看了一下右边区域那四些复杂到极点的树根般的水道出口。

之后,他又打开另外一张图。

另外一张图,即是西路进军的预演图——也就是太.祖皇帝驾崩前,已经安排打通好西军进军通道。观图,沿途官员、卫所以及钞关、船只、车马等等一应阻碍都全部安排妥当,足可以让西军以最快速度急行军畅通无阻直抵京畿。

这大小行军路径,概括来说,分了三大条。

只是一看这行军预演图,裴玄素眉心不禁一蹙。

……

裴玄素带着陈英顺几人,已经把两幅图都仔细看过一遍了。

自从说过玉山行宫之后,裴玄素一直一言不发。

外面的茶沏过来了,孙传廷亲自进来送的,梁彻忙起身和孙传廷一起帮着摆茶,连心腹都没让进来。

陈英顺这人心细,他还出去走了一圈,再次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快速折返,他拉一把椅子坐下来。

裴玄素倚在靠背椅上,微眯一双丹凤目沉思,这时候他他已经一丝在沈星面前的柔情和恼怒都不见,整个人沉沉又凌厉,无声而坐,气势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