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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曹夫人知道吗?

当年曹闵上过京的,曹闵身边的亲信和夏以崖那边的人联系频繁,夏以崖对裴玄素情况极度关注,因为这个亲信是影影绰绰知道一些的。

真相让人触目惊心。

曹夫人对视若另一个亲姐的张夫人的笔迹非常熟悉,她启蒙习字就是张夫人手把手教的。拿到信的当时,她就发现宝盖头没有起笔没有内勾,她当时就察觉不对了,这封信不是她嫂子写的。

但兄长的信,却是真的。

兄长为什么不让她去应京呢?并且是采取这样的方式,难道他做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情,纳了新妾,宠妾灭妻?!更有甚者,让嫂子生病,连寿宴都不给嫂子办了。

曹夫人当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当即就召了娘家送信送礼的问,结果后者心里一惊,却断言否定。让曹夫人越发疑窦,甚至当天就想收拾行李,乘船南下应京去一看究竟。

但当时那样的情况,在曹家寿宴不办的消息已经宣扬出来去的情况下,裴文阮不能让她这样走的,只能说过半月他就有假,到时一起去。

夫主不同意,曹夫人并不能迳自离家远行。

并且当初裴文阮神色肃然,仿佛外面有很大的事情,夫妻再不和睦,她也不能这样拖后腿,只能硬按捺住。

这是娘家的恶闻,并且没有确定什么之前,曹夫人绝不会给自己兄长扣上这个不名誉的罪名,因此除去裴文阮本人,也就曹夫人一个人知情。

事后的种种事情,裴文阮身边亲信近卫文官,曾经一度和属于妇孺的曹夫人裴明恭同压在队伍后半段被押解上京。前者惊愕的难以复加,曾经失声说过:“怎么会这样?主子不是命人去接您和大公子离开吗?”

裴玄素也就罢了,远在沛州,并且身为刺史,也许发生了什么不可抗力的事情。

可曹夫人裴明恭母子就在龙江南郊,怎么可能被拿住并且一面懵然惊惶。

难道裴信一大队人二十多个人,一个都没能抵达南郊别院吗?

很快就分开了,曹夫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兄长那封信和伪造的张夫人那封信。

曹夫人虽偏执倔强,却是很聪明的,否则她生不出裴玄素这么精彩绝艳的聪颖过人的一个儿子来。

她突然回忆,细想刚刚被拿住押解回龙江府投进大狱那几天,她忽然想起,竟然一个娘家的人都没有。

这是有些不对的,曹家的人和裴家没关系,照理是会被释放的。但一般这种大案,怎么也得乱糟糟多天,甚至有可能就这么糊里糊涂被牵扯了,毕竟这是刺驾啊!神熙女帝还重伤了。

曹家人当时在府衙后宅,长途跋涉后按例一般至少休息干涸半个月再回去的。

应该也和当时的裴家后宅家人奴仆一起被拿下来才对。

难道这次负责核审的官将和皂吏,真的有这么公正严明效率不低吗?

曹夫人不禁生了一种可怕的疑心,她拚命告诉自己不是的,只是因为恰好负责的官将和皂吏公正严明罢了,很可能嫂子重病无法书写,兄长怕她忧心才伪造书信而已。

但心中始终压着一丝怀疑,无论如何都去不掉。

沦落到大理寺狱这等腌臜地方,涉及的还是皇帝被刺杀重伤不起,曹夫人一个一夕掉落尘埃的高门美貌贵妇,裴明恭一个弱智痴儿,会在这等地方遭遇什么,不言自喻。

曹夫人厌憎了次子半辈子,认定了这个孽障是前生的恶因,是来讨债的,并随着年龄增长和夫婿关系因次子步入极端恶劣,而更加偏执。

可偏偏在这等腌臜般的地狱般的地方,是她的这个小儿子,刚刚受刑回来,手上脚踝沉重的生铁镣铐,血痕斑斑,伤口深可见骨,高烧低烧一直都没有好转过,却强撑着站起来,拼尽一切保护了她和大儿子。

曹夫人当时的心情,她隐隐猜测,拚命告诉自己不是,恍惚惶然,却不禁被绝望笼罩。双生兄长露出獠牙,冷酷无情,这等地狱一般的环境,死去活来,小儿子快死了,他哪怕伤重病死,也会在接下来的诛连中和他的父亲一起受尽极刑而起。

火杖幢幢,明黄的篝火明明灭灭,裴玄素一张张刷刷在这深秋的大营午夜冷风中,翻着手上那些笔迹有些潦草的供述。

浑身血液上冲,电光石火,他脑海中突然一闪,翻过一些当时他高烧半昏半醒之下,人已经烧得糊涂了,没有记住的一些记忆。

他浑身浊血,蜷缩在肮脏的麦秆堆了,高烧让他死去活来,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火焰山中。

模糊中,似乎有个人坐在他身边。

带着一些迟疑的,一双温软的手,落在他的脸上,慢慢地抚摸了他的脸颊。

隐约是裴明恭的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娘!弟弟会不会死,……”

那双手一顿,似乎在呵斥裴明恭,之后好一会儿都没有声动。良久,那双手慢慢动了起来,那是个女声,梦萦魂牵,他小时候曾经无数次暗自期盼过她这样和自己说话,她咬着牙关说:“……你要快点好起来,要好好活下去。”

裴玄素曾经,不他一直以来都是以为自己不过是顺带,母亲的毅然牺牲,全是为了哥哥裴明恭。

甚至这点隐私的感情,他连沈星都没说过。

但要说裴玄素不难过吗?他不在意吗?不,他是难过的,他很在意,不然他就不会把这个事情深深藏在心底,因为自尊伤感和难堪,他甚至和沈星都下意识避开这个话题,刻意不去碰触。

但这电光火石,他突然迷糊想起了高烧中的几段记忆,那双温软的手几次碰触的他的脸和额头,那已经变成沙哑充血的女声和他模糊在说话。

突然之间,心脏像炸裂一般的剧痛,痛得简直死去活来,一瞬间连整个人的移动都没有办法做到。

裴玄素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顺带的,但突然之间,他发现其实不是。在母子落难沦落入狱的那一刻,母亲终于跨过了自己的心里的固执,对他的感情没有的厌憎,终于流露出了舐犊之情。

她希望他活下去,哪怕去了下身没了尊严,好死不如赖活着,留住命,好好活下去。

不是因为哥哥。

他是他,她希望他。

但裴玄素甚至来不及知道,他没能细细品尝迟来的母亲慈爱,她就死去了。

父亲的判决下来之后,她毅然用最屈辱的死法,为他和哥哥挣扎出一条活路来!

这一刻心脏爆发的巨痛,裴玄素倏地眼泪就下来了,他跪在地上,捂住心脏,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娘,娘,娘——”

他呜咽地喊她,由喉头挤出的哽声,到最后撕心裂肺般的大喊。

裴玄泪流满面,他痛苦极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一个人,他恨不得活生生把夏以崖曹闵这些人全部杀死,一下下,全部撕咬成血肉,剁成肉酱。

裴玄素脑子嗡嗡的,半晌他突然爬起来,疾步冲,越来越快,狂冲进了营帐。

顾敏衡唐盛的刑讯已经结束了,事实证明普通人并不能承受多少的诏狱手段,曹闵招不招供已经没有意义了,除曹闵之外,所有人都已经从邢架上解下来捆绑仍在湿漉漉的泥地上了。

裴玄素旋风般冲进来,他双目充血神色狰狞,犹如一头嗜血的野兽!他直接把曹闵从刑架上整个踹翻在地,扑上去狠狠咬住对方颈动脉,感觉鲜血喷溅而出,血腥味直冲天灵盖,他狠狠用牙撕咬着,疯狂撕碎对方的血肉。

“去死!去死!”

“你们统统都该死——”

他撕扯够了,“怆”一声抽出长剑,直接用最粗暴最简单直接的劈砍穿.刺,把曹闵砍刺得血肉模糊,几乎成为一具血肉糊糊包裹的森森折断白骨。

裴玄素厉声“啊——”,他掷下宝剑,厉喝:“给我把他拖出去喂狗!!!”

“去!马上去——”

近乎嘶喊的厉喝声,裴玄素勉强站起来,一头一脸一身的喷溅血肉,血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但他全然不觉,如同地狱爬出厉鬼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