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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后仰着头,双肩激烈颤动,眸心甚至惧得涌出一片云雾,“华幼君!你放开我!我惜命!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天下人知道这种龌蹉事!更不想被生生世世钉在耻辱碑文里!!!我只想死一次,不想死千千万万次!你让我走?!让我走?!我担不起!我担不起啊!!!”

他甚至飙出了一声滚。

可他说?不听,这小混蛋说?不听!!!

西夜星恐惧且绝望,看他逼近来,疾风暴雨下,攻破他最后一道防御。

“不准,不要?,华幼君,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呜呜唔唔。”

这煌煌赫赫的小郡王,该吻万里长风,吻百丈流水,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金身菩萨前,吻他这么一个浑身臭味的男人?小叔父当众吸着他的唇瓣,他颤栗得几乎难以站立,眼泪刹那涌了出来,耳里的轰鸣声又添上一道搅动江海的水声。

西夜星第一次崩溃是全家斩首的夜里,只有他一个人,不敢回头,也不敢喘息,背着刺骨的寒风,跑进深黑的夜里。

第二次崩溃则是在皇史库里,他违背了祖训,被少年权贵亵玩。

第三次崩溃就是现在。

他拼命捶着他的肩膀,胸膛,叫得撕心裂肺,想要?撕扯开这个无望的深潭,小郡王哼唧了声,“疼呀。”

西夜星就是一僵。

对方?却?得寸进尺,捧脸的鸦黑手笼垂下来,箍住他的手腕,掐着往他臀后带,甚至用那一根系发的飞燕草丝绦缠住,不让他插手半分,主宰的强势显而易见。

他的舌还在他的息道,纠缠着不肯放开。

西夜星被吻得气力渐渐消散,也不叫了,只有眼泪还在一滴一滴掉着,他嘴唇因为惊惧而褪去,如?今又因为哀怒渐渐返回来,瑰丽得像是梅瓶上的一道胭脂,春雨淋漓,断断续续地说?,“华幼君,你会,你会下地狱的……”

“嗯,下地狱。”小郡王就着他双唇说?话,气音粘粘糊糊,“带你一起。”

经过这么一场肝胆俱裂,西夜星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恹恹被他牵回了菩萨顶下,那一颗红得发艳的珊瑚树前。

“哪,咱们抛祈愿牌吧。”小郡王笑着说?了一句,“生生世世,你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喔。不要?逃喔,你逃到哪里,本王都能?抓回你的。”

西夜星颤了颤睫,眼中的水汽才散开来,又被他这一句逼得想哭。

正当他心灰意冷之时?,小郡王从他腰后抱住,他低头才看见,俩人都是一身红服,袖口绣着一模一样的日永琴书纹彩。

——日永琴书,永世为好。

菩萨顶,高堂。

红服,婚服。

那这祈愿牌……是他在神佛面?前,聘他的婚书吗?

西夜星猛然转头。

小郡王正仰着脸,眸心粲然望着珊瑚树顶,向来张扬肆意的眉眼多了一份郑重与虔诚。

他喉头涌起一阵腥,泛着苦,又带着甜。

西夜星被他捧着手,往上抛了许愿牌。

“哗棱!哗棱!”

那红顶摇晃了一阵,他们的挂上最高,突然有一块泛白的掉了下来。

“……嗯?”

他们都看了过去。

那祈愿牌有了一些?时?日,写着娟秀小字,“烈星儿?,快看,这里也有个星,周幼梦?倒是个甜姑娘儿?。”

小表妹大名,就是周幼梦,她前一些?日子,还高兴跟他说?,她背着师太溜出门,给?他绑上了红线。

当时?他还不明白是怎么绑,现在明白后,西夜星浑身血液逆流,是遏制不住的寒气。

——他竟然一前一后,在同一个佛宫,同一棵珊瑚树,与一女一男,结了红契姻缘!!!

“怎么了?”

他的异样到底是没逃过小郡王的法眼,

西夜星勉强张嘴,“……没事,大概是,太冷了。 ”

这太荒谬了!他一时?半会根本接受不了这种可怕的背德!

“那咱们回去吧,反正我有的,都讲给?菩萨听了,该你……”红服小郡王跟他咬着耳朵,“讲给?我听了。”

西夜星回去就病了,心热,血燥,烧得他神志不清,依稀有人轻轻抚着他的唇口,他以为是小郡王,本能?张嘴含了一会儿?。

对方?没有动作?。

不对!这不是皮绒手笼!

他倏忽惊醒,后背冷汗涔涔,房间却?没有任何人。

等?到他勉强能?起身的时?候,小郡王亲自?来澜公馆,把他接进了马车,自?从在红檀珠普萨顶那一吻后,他是越发不加掩饰了。

“骨碌骨碌——”

金络子马车碾过深雪,停在一处清静小庵旁,西夜星掀开帘子时?,还有一些?陌生,因为他向来都是走?后暗门的,冷不防看到正面?,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小郡王笑道,“这寂真庵的师太算八字很准的,咱们也算一算。”

不……不!

他们进去,一定会撞上小表妹的!

西夜星脸色难看,但没等?他找借口,小郡王就拽着他进去。

“什么人,擅闯我庵……”

又是一阵喧闹,才归于平静。

在莲花前殿里,布衣师太带着一群弟子,接待他们这一行男客。西夜星并没有看到小表妹,胸腔不由得一松,而师太望过来的眼神,有一种令他羞愧的无奈与痛心。

小郡王笑吟吟道,“今日雪大,便在此处,暂时?歇脚,还望师太成全。”

面?对这权势滔天的小郡王,众女弟子敢怒不敢言。

西夜星直觉小郡王发现了什么,而很快,这一股怒火将?倾泻到他身上,果然——

他把他带进了雪芦堂,堂后就是小表妹的房间,杏仁的奶香比往常更加浓郁,床边放着一杆竹条蝴蝶网。

庆幸的是,房间没人。

但不幸的是,房间没人。

他迎接的是这位天子小叔父的全然怒恨,他扯开他的衣领,将?那一枚吉祥蝴蝶平安圆牌玉拽过去,他颈项披着雪狐领,面?容带笑,却?阴寒渗人,“把你这小妻子藏在尼姑庵,是怎么想呢,就不怕她日日烧香念佛,把自?己的红尘给?烧没了没吗?”

说?着,就要?摔碎这一枚蝴蝶羊脂玉,西夜星死死捂住,不让他发泄。

“好!……好得很!”小郡王怒极反笑,把他的头颅摁进场中那一架琴床上,“是本王的错,是本王心胸太狭窄了,本王怎么能?生气呢?本王爱烈星儿?,当爱屋及乌,爱护好烈星儿?的小妻子才对!你看,她日日住在这寒居,多凄冷呀,很该添一添阳气。”

……?!

他又要?干什么?

西夜星对他的恶行简直了如?指掌,却?没想到他可以羞辱他到这个地步,他剧烈挣扎起来,跑到了外?面?。

“咳咳——!!!”

他高烧本就没有好全,被这么一个刺激,又咳嗽起来。

小郡王仍在房间里面?,透过一扇薄窗,他冷冷地、阴毒地看着他。

为了小表妹的安危,西夜星犹豫片刻,还是慢慢地挪回了房屋,他死心般闭了闭眼,如?待宰的羔羊,将?青丝与头颅,都放上了琴床。

“咳,咳咳……”

他不敢让人发现,更不敢让表妹听到,拳头塞进嘴里,堵住发声的喉咙,脸颊一块烧红的血玉,他感受不到小郡王的爱惜,只有他无穷无尽的泄恨。他紧紧捂着嘴,眼里水雾凝聚,滴答滴答流进了琴腹龙池。

那块蝴蝶玉被紧紧压下,发不出一丝求救的声响。

小郡王冷笑,摔开了那一杆翠绿竹节的蝴蝶网,“这本是你的常事,你有什么可哭的?放心,黄金千两,少不了你一块儿?,不让你白白跟本王一场。”

西夜星被他的冷漠刺伤了,喃喃道,“小郡王既然拿我当风月妓子,又何必……”

又何必带我去普萨顶?

又何必与我四?时?有节?

又何必让我以为……世俗与偏见,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场小山雨?

小郡王扔下一枚红色挂绳的山玄玉,唇边浮起一抹极轻的讥笑,“本王也不要?白要?你的,这玉你拿着,随时?可到我郡王府兑现,黄金,美玉,良田——”少年权贵嘲弄道,“哈,就当是本王,提前给?你们贺喜了!”

他拂袖就走?,只留他一人呆呆靠了许久。

许久。

他往前俯身,指尖缓慢去勾那一块山玄玉的绳结,但他发现——

一道娇小的、细薄的阴影笼罩在山玄玉上。

他瞳孔缩动,几乎不敢转身看向来人。

对方?脚步很轻。

寻常时?候,她都像一头活泼泼的小牛犊,轰轰隆隆地奔进他的怀里。

但这次没有。

她只是弯了一下腰,捡起摔在地上的蝴蝶网,杆尾粘了些?许灰尘,她低下小脸,捻起小青花袖,不断地、用力地拭擦着,泪珠颗颗晶莹滚落,清晰地让他听见,她用一种轻轻怯怯的声音问?,“小表哥,娈童……是什么呀?你是不是……很缺,缺银子?”

她又轻轻道,“我,我去过澜公馆看你,你烧得糊涂了,都要?咬我手指不放。”

西夜星喉头跳跃着火星,转瞬把他烧得尸骨无存,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他害怕。

他害怕从她嘴里听到,他梦里都喊着小郡王华幼君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