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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是我想留吗?我怎么知道你们先生到底要做什么,非把我留下来。让我在他院里洒扫,跟他念书,还不给工钱!”狐狸顿时泄气,蔫头耷脑地说,“我的先祖九尾狐,曾经就是第一代白泽的随侍,跟着他授业传道。唉,好命苦啊,怎么到了我这儿,还是得做白泽的手下。我一点儿都不想念书!”

倾风惊道:“你祖上原来还是个文化人啊?”

狐狸难得在她脸上见到这种被震慑的表情,当即得意起来:“这有什么?你瞧我这么聪明,也该知道我祖上是大人物!”

“难怪你能读懂万生三相镜背面的密文。”倾风对他刮目相看,“蠢狐狸,原来你不光会说大话啊。”

狐狸撇撇嘴,表情复杂道:“你究竟是在损我还是在夸我?不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你的嘴怎么还是那么不留情?”

“就算我要死了——”倾风冷笑一声,“拔光你狐狸毛的时间还是有的!”

狐狸见她真的要来抓,立马尖叫着逃开。

一狐一人沿着山道飞驰而下。

狐狸听着逼近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倾风袖子都挽起来了,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霎时头皮发麻,三魂七魄吓丢了一半。

他喊道:“要不是林别叙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伤心,我才不来找你呢!”

倾风笑说:“那你去找他赔你的狐狸毛!”

狐狸闹不清她是不是当真:“等等!你等等!你不要吓我!我是开玩笑的!”

倾风一路追着他翻了座山,回到自己木屋附近,才停了玩闹,放下袖子道:“我要回家了。”

狐狸累得精疲力竭,发觉倾风果然是在戏耍他,气得跳脚,见她真的要回去了,又好奇道:“你住在这儿啊?”

倾风出了身汗,觉得这狐狸的反应着实好笑,积沉的惆怅随着汗水疏解了大半,不再逗他,径直往后院去,提了两个桶过去打水。

狐狸在外头徘徊不定,转了好几圈,还是小心翼翼地进来。

一只脚轻踩在院门内,另外一只脚朝着山道,潜身缩首,做足了逃跑的准备。

他转着脑袋看了一圈,评价说:“好寒酸的院子,什么都没有!”

倾风从墙后转出来,狐狸吓得赶紧后跳。她斜了一眼,弯腰抱起木柴,进后厨烧火。

狐狸缓过气来,胆子又大了,跃跃欲试地走进院门,扯着嗓子喊话道:“陈倾风,要我说,自私是万物本性,人之常情,何况你跟陈冀在界南这么些年的功绩,白泽自己也愿意,拿他几年修为不算什么。你现在还可以反悔,回去找白泽说想要活命,顺道也分我一年!”

倾风洗完手出来,见狐狸踮着脚,一幅草木皆兵的模样,踢了下边上的矮凳,说:“坐吧。”

狐狸安心下来,过去抱着凳子坐下,嚷嚷道:“活着不好吗?陈倾风?”

倾风不知道怎么跟他讲这道理,因为光论活着这件事,她自己都说不准好还是不好。

从靠墙的竹筐里摸出个苹果,抬手抛给他。又捡起一个,在手里转了两圈,眼底带着几分迷蒙。

她背倚着墙,回忆着地同狐狸说:

“你知道吗?我师父是不迷信的,也曾训斥那帮满口胡言的游方术士欺骗蒙昧的百姓。但是百姓信奉鬼神尚可说是寻图安心,如我们这般的修道之人,却是万万不能。可他还是为了我,听了江湖道士的鬼话,给我改风水,为我点灯求长生。还因此被你笑话过。”

狐狸张开嘴,瞥见倾风神色,又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安静听她往下说。

她声音平静,说得轻描淡写,却藏着浓烈的不舍。

“他觉得我是陈氏的根,定然是有缘分,才会在冥冥之中,在我将死之时,遇到陈氏六万人的陨落之地,得以侥幸存活。”

“其实我是无所谓能活多久,每次妖力侵蚀的时候都太疼了,就是当场死了也不会觉得遗憾,反倒是种解脱。可我不忍看我师父形单影只、孤身一人。我若走了,他怎么办?人总该有个念想吧?”

倾风笑了起来,欣慰道:“但是这次回京城,我发现他其实不需要我担心。他也有亲朋,有师友,有鸿鹄志向,有明朗前程。就算我走了,他也不会是一个人。”

狐狸不假思索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一时又说不清楚。

抓了抓头发,坚持道:“反正不一样!”

倾风冷静地道:“先生如今处境何其艰难,我师父当年都不肯要,我又怎么会要?他世事洞明,看淡生死,只是在我这里魔怔了而已。”

“其实他也清楚我不会同意,不过是抱着一点侥幸,才带我来京城。”

倾风仰起头,靠在墙上,注视着被上翘瓦檐遮住的半片天,说:“算了。”

今日在小潭前,她对着满池波澜的水面,已经想明白了。

“算了吧。”

狐狸第一次词穷,翻空肚子也找不出该说的话来,只觉心里很不痛快。盯着手里的苹果,狠狠咬下一口,囫囵啃完半个,骂道:“那坏胚子说的果然没错!”

“坏胚子?”倾风知道他说的是林别叙,觉得这称呼与那人贴切,可惜能看透林别叙本质家伙的太少,好奇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们这些满嘴大义的人毛病都多!”狐狸豁然起身,将手里的果核往外一丢,暴躁道,“烦死了!我懒得管你!走了!”

作者有话说:

花发多风雨,人生足离别——于武陵

花儿开放要历经许多风雨,人的一生要经历无数次离别